019

賀囂帶著無名業火晃進教室，卻被一團無形的東西壓住，想發火又發不出來，只能窩在心里。

他看到方棠在跟周巖討論試卷，兩人之間隔著一張草稿紙，離得很近。而他和方棠之間，隔著四排座椅，離得很遠。

一眾慘綠校服里，方棠格外顯眼，賀囂看得最清楚的是她手中握住的那支筆和她緩緩寫出的算式。

初秋清亮的日光落在少女的頭發上，璀璨熠熠，賀囂的眼睛不受控地跳了兩下。

他冷著臉，走到自己桌前，敲了敲：“上課了。”

周巖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匆匆寫下一串數字：“這是我的微信號，你可以加我微信，我們晚上繼續。”

繼續個屁！

賀囂冷臉目送周巖離開，然后一把拉開自己的椅子，重重坐下去。

賀囂攥著自己的筆轉來轉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總想發火。

想了半天，賀囂勉強總結出來了，八成是因為方棠總是惹他生氣。

從她住進自己家，就沒一刻是順心的，

易怒傷肝，肝都傷了，我還活個屁，果然方棠的存在就是為了不讓我好過。

最后一節是物理課，繼續講月考試卷。

商泉一張嘴講課，鄭衛衛手里的筆就沒停過。

方棠完全相反，守著張空白卷子，除了偶爾皺皺眉，全程就沒動過筆。

賀囂想，方棠為什么不做題，難道是怕自己太厲害，傷害到我的自尊心？

轉念又想，方棠什么時候會害怕傷害到他。

賀囂換個姿勢，繼續思考人生難題：中午在食堂，明明那么多人，她為什么偏偏只找我幫忙？怎么不找周巖？

小人兒一號：難道不是因為周巖不在場嗎？

小人兒二號：就算周巖在現場，找他也沒用。周仙人除了學習好，身體跟個弱雞似的。

賀囂：她主動找我幫忙，是向我示好嗎？

既然她示好了，我要怎么辦？

……

賀大少爺的腦補小劇場直到下課鈴響才暫時謝幕。

午飯沒正經吃，好不容易上完四節課，方棠第一時間就想回家干飯。

商泉沖她揮揮手：“方棠同學，請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高二的辦公室集中在四樓，按科劃分。

賀囂扒拉出自己的手機，從窗子往外看，正好看到方棠跟在商泉背后沿著走廊往前走。

林疏影站在前門喊：“賀囂，呂主任找你。”

“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應該沒什么好事。你別再惹事了，咱們班的量化分快因為你們幾個扣完了。”

林疏影作為一班的班長，簡直為班里的量化分操碎了心。恨不得拿繩子把賀囂他們幾個綁上，省得又出去惹禍，害得班級量化分被扣。

致遠樓一共六層，老呂除了在辦公樓上有一間教導主任辦公室，在致遠樓五樓也有一間辦公室。

賀囂走到四樓時，發現緊挨樓梯口的那間辦公室半開著門。學校里要求所有老師，尤其是男教師單獨找學生談心時，必須打開辦公室的門。

絮絮叨叨的聲音一聽就是商泉。

賀囂沒有偷聽墻角的怪癖，但這會兒樓里太安靜，商泉的話就時斷時續地傳進賀囂耳朵里了。

“很抱歉，我上午事情太多，沒來得及看你的資料。高中的課程你并沒有學過是嗎？”

賀囂只知道方棠小學跳級，一年級，三年級，五年級這樣，三年讀完小學。至于她后來在哪里念的初中，怎樣完成的高中學業，賀囂就不清楚了。

畢竟，誰也不太想深入了解爸爸媽媽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月考的成績不要太放心上，老師們會盡量照顧你的。”

方棠笑著在心里吐槽，數學老師的照顧是挺別致的。

“雖然你的學籍應該在高二，但如果你感到吃力，老師可以跟你家長溝通，讓你降一級，跟著高一重新開始。”

商泉看了方棠一眼，小心地觀察她的反應，斟酌用詞，生怕傷害了女生的自尊心。結果發現，這位新同學神色那叫一個淡定。

“老師，我應該可以。”

商泉張了張嘴，被小姑娘天真的自信打敗了。

他今天剛看了方棠的月考試卷，考試成績那叫一個慘不忍睹。調過來她的入學資料才發現這孩子上完初一之后有長達三年的空白期。這三年未再繼續學習的原因不明，但高一課程沒學也是事實。

他不好再勸，于是抽出來一張紙，快速寫下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高二的時間相較于高三來講還是比較充裕的，既然你有信心，那老師尊重你的選擇。課余時間希望你能充分利用起來，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可以加我的微信，以后遇到問題，可以隨時打給我。”

方棠接過電話號碼，點點頭。

“老師可以幫你借到高一的課本，但進度的問題只靠你自己自學追趕。沒問題嗎？”

方棠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困難。

“還有就是，你的同桌是不是需要換一下？”商泉藏了后半句，沒好意思直接說，賀囂在學習上對你肯定沒什么幫助。

賀囂沒防備事情會扯到自己這里，耳朵動了動，身體身體很誠實地又靠近了門口一點兒。

“賀囂，”方棠重復了一遍賀囂的名字，停頓片刻，語氣略帶遲疑。

賀囂眼睛瞪的像銅鈴。方棠，你要是敢嫌棄本小爺，后果自負。

“老師，暫時不用調動了。”

方棠單純只是喜歡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位置，同桌是誰并不重要。

聽完方棠的回答，賀囂反而怔住，他以為方棠肯定會選擇離他遠一點。

她竟然主動選我當同桌？

她不會，真的，對我……

“賀囂，你趴墻上干什么呢？給我滾過來！”老呂氣壯河山的吼聲打斷了賀大少爺一廂情愿的臆測。

辦公室里的商泉無奈地笑了笑：“呂主任可能是剛忙完，正好趁這會兒有時間解決一下賀囂檢討書的問題。其實，我覺得這孩子整體還是積極向上的，畢竟能自己下決心下次考試前進一百名，這種精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呵呵噠，方棠想，您真天真，他前進一百名的目標，是我幫忙定下的。

“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下次月考的時候，希望你能把所有科目都考及格。”

方棠眨了眨眼，表情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