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很怕黑，沒來到清緣村的時候，睡覺前養父母都會給我留一盞燈。到了清緣村，住過的幾戶人家也沒晚上屋子里絕對黑暗的時候，我也沒矯情過燈的問題。

而如今，黑黢黢的環境讓我無比不適應，我使勁瞪大眼睛，妄圖尋找一絲光源，但終究是徒勞。

更要命的是，被祝郁森打進雪地里的感覺再一次蔓延上來，無比漆黑的環境里又什么都抓不住，每動一下都感覺自己的身子往下墜。

實在太過害怕，我感受到一滴滴眼淚順著我臉往下流，想放聲哭卻不能，旁邊是林嵐阿姨均勻的呼吸聲，我怕吵醒她惹她討厭，我只能咬著被角低聲抽噎。

黑夜永遠那么可怕，而我永遠那么膽戰心驚小心翼翼，我真的真的很怕被別人討厭。所以我在所有家庭里都那么乖巧，祝郁森欺負我我也不敢反抗。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祝郁森翻了個身，然后坐起來，即便在黑夜里，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準確的對上了我的眼睛，他小心在黑夜里摸索在我的臉上，輕輕地給我擦掉眼淚，問我：“清詞是害怕黑夜嗎？”

他的聲音是那么好聽，勝過人間的一切。

我緊緊捏著被角，“嗯”了一聲。

像是從空中飄來似的，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后伏在我身側，小聲說：“清詞別怕，我保護你，黑夜傷害不了你的！”他的聲音里好像住了一個蓋世英雄，簡簡單單的一句承諾，像是靈丹妙藥一樣治好了我的恐懼。

那一刻我恍若找到了那個在冰天雪地里向我伸出手的英雄。

我把頭往他那邊靠了靠，含糊地叫了聲“郁森?！?

他“嗯”了聲，然后用手攔住我的腰，有些小得意地問我：“這下不怕了吧？”

“我可是清詞的哥哥哦，我要保護清詞，永遠永遠保護你?！?

在他還有些瘦弱的臂彎里，我好像找到了恍若隔世的溫暖，有了對抗黑夜的能力，等到困意來襲，漸漸睡去。

把我氣哭的祝郁森那么差勁，而如今哄我睡覺的祝郁森又是那么讓人安心，安心到我可以忽略他從前對我的各種捉弄，甚至幻想，他說的一輩子，真的可能是一輩子。

根本想不到，我們真的，居然，可以分開。

十多年后的那個夜晚，逼仄的出租屋因為線路老化停電，我坐在黑夜里一宿，待到燈火依稀時，一身酒氣的祝郁森推門而入，我才借著手機冷光照在他臉上。

聲音滿是絕望地說：“天那么黑，我好害怕?！焙龆兊茂偪癜阗|問他：“你去哪了？為什么不回來？??？你不是說好的一輩子保護我的嗎！”

他同樣是破敗的眼神，如果我沒有理解錯，還有一點不耐煩，他大聲的沖我吼：“滾他媽的一輩子，你別老活在夢里好不好。”

接下來呢？伴隨著老舊的樓房外氤氳而上的煙火，在世俗不堪的人間煙火里，我失聲痛哭。

承諾那么美好，可是我們經歷了歲月的磨礪，就再也沒有能力，實現。只能等到承諾無法兌換時，以眼淚以沉默，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