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都被村長宋順背著的,祝郁森拎著點東西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句。
我很想問他為什么這么晚還會出現在樹林里,奈何我不會說話,問不出來。不過祝郁森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邊走邊抬頭對我說:“我是和村長叔叔出去買東西的哦。”然后笑著看著我的眼睛。
村長的背很暖,踏在雪上平穩的步伐讓人很安心,我想用眼神和祝郁森交流兩句,但抵不住困意的來襲,漸漸地熟睡在村長的背上。
我被安排在村長家過夜,村長夫人問明了我的身份就開始給我準備熱水和食物,我填飽肚子肚子之后,就鉆進被窩里睡覺。
關于那一晚的記憶,我回憶不起來太多,只依稀記得,我睡的很甜很香,像是做了一個堆滿了棉花糖那樣的夢。因為長期的疲憊和神經緊張,讓我一覺睡到第二天晌午。
我是被一陣陣嘈雜聲吵醒的,我坐在村長家溫暖的炕上,聽到外面有一個彪悍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村長,那個小姑娘哪來的?能不能送回她家里去。”原來,是村長一清早就挨家挨戶通知,自己在樹林里撿了一個小孩。
畢竟人命關天,誰也不能置之不理和隨意決定。
村長磕了磕煙袋,說:“應該是被家里人拋棄的,要么也不會讓那孩子在樹林里站整整一天。”
接著就是很多人此起彼伏地討論聲,無一不是對我身份的猜測和決定我未來何去何從。
坦白來講,我很怕很怕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決定命運的時候。從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生父母就再討論是否要生下來;接著我的第一任養父母也像現在這樣決定要不要收養我;再下一任養父母再研究給我送給誰好……都說小孩子沒有清晰的記憶,但這些零碎的不系統的畫面像是定格在我的腦子里一樣,定期就會爆炸,讓我體無完膚。
哪怕我知道外面是對于我的一場討論,也許我還會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也不知道為何,我還是鉆出被窩,躲在客廳門后聽著他們對我的判決。
時至今日,我依舊能想得到我當初的心情,浮沉著不安著,像有液體在我體內流動,各種不安分。
終于,屋子里安靜了下來,我聽到村長用平和但不失嚴肅地口氣說:“就這么決定了,這孩子由全村人撫養,每家輪流住兩個月。”
像是一塊石頭落地——雖然不是最好的結果,但終于不用四處流浪了。
剛微微有點放心,一個恍神,不知道一直躲在哪的祝郁森飛也似的竄到我眼前,對我翻著眼皮送給我一個大大的鬼臉。
幼稚無聊的把戲,也沒有多可怕,可我的心情一直是忽上忽下,如今被這么一下,“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嗓門洪亮的震人耳朵。
祝郁森被我劇烈地反應嚇了一跳,開始手忙腳亂地安慰我,并且胡亂地擦我臉上的眼淚:“別哭了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可是無論他怎么安慰都沒有用,我依舊哭得響亮,把客廳里的人都驚動了。
先走過來的是一個夫人,穿著干凈的衣服梳了個簡單的發型,見我哭,蹲下來哄我:“寶貝不嚇,摸摸頭,嚇不著。”邊說邊輕輕撫摸我的頭發。
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溫柔的母親,她一柔聲跟我說話,我覺得很溫暖。就突然停止了哭聲。
“媽,你就哄著她。”旁邊的祝郁森噘著嘴,表示不開心。原來,這個女人是祝郁森他媽媽,林嵐。
林嵐阿姨摸著我的頭發,問我:“你叫什么?”
我搖了搖頭,表示沒有。三年里我輾轉過好幾個地方,去一個地方叫一個名字,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我該叫什么。
林嵐阿姨懂了我的意思,過了會兒,說:“叫清詞吧。”
清詞清詞,清清如詞。
這是我后來的人生中,唯一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