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一路裝死，本想著不是被帶到竹園，就是送往丞相府，可好死不死，這何淮楠將她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些年她一直在山上，不喜出門，怕觸景生情，所以只要離開了熟悉的那個環境，四處都是陌生的。

她感覺到何淮楠將她輕輕地放下，而后就坐在她旁邊看著她。背后傳來冰冰的觸感，也不知何淮楠這是將她帶到了什么地方，周圍有蟲鳴，有泉水叮咚，還有風聲。

“怎么，還不愿意醒？”

洛桑聞言，將眸子閉得更緊，耳畔卻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

好個何淮楠，竟然用草尖掃她的耳朵，不行，憋不住了！

洛桑打了個寒顫，雙肩笑得抖動起來：“何淮楠——你住手。”

“現在愿意醒過來了？”何淮楠將手中的草一扔，看向孟初柔，看她氣呼呼的樣子，心中那股擔憂總算是散開些，“你的膽子也是夠大的。”

那可是奇毒，一不小心就一命嗚呼的那種，她眼睛都不眨就吃下去。

天知道他看見的時候，有多想去將她手中的糕點搶過來，可若他當真這樣做了，恐怕小師妹就真的不會再理他了。

洛桑看著眼前的風景，不想和他說話，這人現在已經這么沒底線了嗎？

她昨日才和他鬧翻，他今日就上趕著在她面前晃悠，她都要懷疑面前這人是不是什么人假扮的。

“師兄，你不必這樣的，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他還是不變的好，這樣對付他的時候她就可以狠下心。

如今這般，倒是讓她騎虎難下。

她盯著眼前大片的格桑花，不去看何淮楠。也不知何淮楠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如今正是冰天雪地的時候，這里卻仿若春天，四處綠茵茵。

成片的格桑花上有成群的蝴蝶在翩翩起舞，伴著泉水叮咚，風聲簌簌，甚是動聽。

“是么？師妹，其實我一直是這樣的。不是我變了，而是你變了。”他伸手將孟初柔的肩膀掰過來，面向自己，“以前那樣不好嗎？我們兩個斗斗嘴，一起捉弄秦熙，一起溫習。”

“為什么會成如今這個樣子？”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小師妹就變了，不是那個古靈精怪的人，會用一種很怪異很糾結的目光看著他，會刻意避開，會說氣話。

洛桑將他的手拿開，不去看他。

她只是來游戲人間，為安澤尋找怨氣，凡人的喜怒哀樂與她何干！

何淮楠最恨的就是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在之前還想著要好好和她說的，如今卻氣紅了眼：“孟初柔，你告訴我為什么，我何淮楠，可有半分對不起你？”

洛桑卻是想到了三娘，也不知三娘聽到這話會是什么表情，大概是冷笑吧！

若不是她此時還清醒，她真想問一句：“那上一世的孟三娘有對不起你嗎？”

可是她沒有開口，只是沉默，無盡的沉默。

何淮楠突然泄了氣，他將人放在心間暖了這么多年，以為就算是石頭也捂熱了，一轉眼只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就在這個時候，孟初柔開口了。

“何淮楠，我做過一個夢。”

“夢里面的你，沒有成為岳先生座下弟子，但拜在了丞相門下。為什么呢，因為我心悅于你，求著父親收你，起先你幾年，你也和如今一樣，對我百般好，要星星絕對不會錯給成月亮。”

“可是后來，你一紙罪狀遞上金鑾殿，洋洋灑灑十幾頁，全是我丞相府所犯之事，陛下大怒，念丞相輔佐君王幾十載，孟家滿門發配邊疆，我爹爹在路上因病離世，母親傷心欲絕，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人間。”

“你知道那個時候你在干什么嗎？”

何淮楠聽著這個夢，只覺得荒謬至極，起初聽見她心悅于他，他的內心狂喜，可如今，只剩下一片冰涼。

洛桑也不管他有沒有說話，接著說：“你轉頭娶了蘇蓮，我成了京城的笑話，無父無母，還被青梅竹馬背棄，最終死于蘇蓮的算計，中毒身亡。”

說到這，她回頭看向何淮楠，眼角上挑，嘴角含著一抹嘲諷的笑意：“你看，她如今被我用下毒的罪名先送進去了。”

何淮楠整個人突然就覺得冷，就像心口破開了一個窟窿，吹得他生疼，眼角都沁出眼淚。

他怎么會這樣對待初柔呢，那是他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兒呀！

他一邊氣夢里的自己，一邊氣孟初柔：“就因為你個夢，你就將我直接判了死刑，甚至不看我做了些什么嗎？”

這風實在是太大了，把她眼淚都吹出來，洛桑抬手將眼角的濕潤擦拭干凈：“你體會過父母在面前一點點沒了生氣的感受嗎，我不敢賭的，何淮楠。”

挑開了也好，這樣以后下手的時候不會心軟。

“怎么會沒感受過。”何淮楠喃喃道，他母親離世的時候，就是他送葬的，這種感受他再清楚不過。想起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他幾次開口，都無法再說出責怪她的話。

“所以，你想要怎么做？”

“井水不犯河水吧，這樣對你我都好。”

何淮楠卻苦笑起來：“柔兒，我做不到，我看著你從八歲長到如今的十二歲，看著你從粉粉嫩嫩的糯米團子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已經做不到了！”

洛桑心一橫：“哪怕我殺了你？”

何淮楠一怔，道：“殺了我嗎？為了一個夢？”

“那你殺了我吧，我現在孑然一身，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牽掛，若是殺了我你可以安心，那你就動手吧，死在你手中，也不枉活這一遭。”

說完這些話，他覺得心尖都在滴血，或許真的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天理難容的事，老天才會讓他這一世愛上不愛自己的人，還心甘情愿。

只要一想到他會死在她的手里，他就覺得整個人被劈成了兩半，一半鮮血淋漓，一半解脫暢快。

洛桑聞言，卻是久久無法說話。

三娘說殺了何淮楠的時候，她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太難了。

何淮楠雖是一介白衣，可在竹園這些年，鋒芒畢露，各方勢力都想拉攏，這便是他孤高清傲的資本，想要殺這樣一個人，太難！

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說請愿死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