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澤感覺自己身上的氣力在逐漸流失，頭變得好重好重，慢慢將自己的腦袋搭在了洛桑的身上。

“桑兒，你回你的門派去吧！”

洛桑感受著懷中身軀的溫度慢慢冷下來，整顆心的溫度好像也隨著去了。

她整個人已經慌了神，口中喃喃道：“不要，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去。”

“你和我一起回去，只要師兄解了我法術的禁制，我就可以救你了。”

對，她還有師兄！

洛桑將一只手縮回來，從懷中取了一張符咒。這符咒中有她和師兄的精血，只要燃燒，師兄定會趕來。

安澤輕聲咳嗽了一下，接著說道：“桑兒，以后不要去查這件事情，你回你的門派，你師兄一定會護好你，以后……就別下山了吧！”

這個傻姑娘，要是沒有他在身邊，恐怕會受天大的委屈和欺負。

聽著這些話，洛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淌下來，將符咒燃燒之后就輕輕抱住安澤，無聲地流著眼淚。

安澤不該這樣的，大師不是說過他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明君嗎？為什么他會死于冷箭？

“我不，你要是敢不在，我就天天下山晃悠，然后我就會被人欺負，那個時候，你一定會出現保護我的對不對？”

“桑兒，聽話——”安澤只說了幾個字就捂住胸口，他感覺氣上不來，說不出聲音。

想來那個大師也是信口胡說，哪有千古一帝死于冷箭的。

可偏偏就是那么個欺世盜名的家伙，一句話就將他的一聲生定了下來，連尋常人的七情六欲也不能有，讓桑兒跟著她吃了這么多的委屈。

安澤側首看向一旁，下首還有一旁的士兵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齊刷刷跪倒一片。

“傳本宮旨意，此后任何大澤子民，不得欺辱洛桑姑娘，有違者，本宮自在黃泉之路等著你們。”

下首百姓惶恐萬分，最終還是叩拜接旨。

安澤的頭靠在洛桑的頸窩蹭了蹭，道：“這虛名，如今也總算是派上一點用場。桑兒，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了。”

他整個人好累，好想閉上眼睛休息。

洛桑感受著肩上的分量，沉沉垂下的那一剎，她瞳孔一震，頓時失聲，緊緊抱住懷里的人，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在他的衣袍上。

洛林飛身而下，站在高臺之上，面色冷峻：“師妹，他已經死了。”

跪坐在地上的人紋絲不動，她的頭埋在安澤的懷里，只看得見微微發顫的雙肩。

“師妹——”

洛桑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陡然抬頭，跪著爬到洛林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廣大的衣袖：“師兄，你救救他。你已經快修煉飛升，一定可以救他的。”

洛林慢慢蹲下身子，面色緩和了一些，帶著幾分安撫：“他是真龍天子，他的命，我們誰也救不了。”

洛桑一把將他推開，爬到安澤的身邊，將他緊緊抱住：“你騙人，你一定是怪我不聽話下山，所以不幫我。”

她頓了一下，說話之時已經帶了幾分決絕：“你救救他，只要你救他，我以后再也不下山了。”

洛林掃了一眼淚眼婆娑的小師妹，一言未發，直直站在一側。

空中忽然飄起鵝毛大雪，高臺之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緊緊抱著懷中的那一抹月牙色，兩人在大雪之中逐漸融為一體。

洛林就這樣站著，像那林間的青松，未曾彎下半分，屹立在高臺之上，任何人不敢上前半分。就這樣看著高臺之上的兩人。

多年之后，大澤百姓都還記得那一天，他們的太子被冷箭刺穿，那傳說之中的狐媚女子癱坐在高臺之上一天，一個玄衣男子從天而降，護了兩人一日。

直到那女子哭暈，被抱走，只剩下那一團月牙色。

青華派中，落葉隨風而起，吹向遠方。

洛林盯著抓在自己手腕處那只手，目光沒有再離開。

洛桑陷入了夢境，安澤哥哥死了，那個會陪她嬉鬧的，教她為人的安澤哥哥，在自己的懷中一點點沒了溫度。

那天的大雪好大，也好冷！

這一定是一場夢，她只要醒來，偷摸著下山，就可以看到提著一盒栗子糕，守在山下的安澤哥哥。

洛桑睜眼，看見的是自己熟悉的玉蘭雕花，手中好像還捏了什么東西。

她試著又捏了一把，側頭看去，是師兄！

洛桑一下子蹦起來坐著，一副小乖乖的模樣：“師兄，你怎么在這里？”

洛林盯著方才被捏了一把的手腕，將目光收了回來，看向對面的小姑娘：“你哭暈過去了，看著你。”

“師兄說什么呢？我青華派小公主，怎么可能會哭。”洛桑彎唇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露出一個小酒窩。突然，心口陣痛，面上的表情瞬間凝固，輕聲問道，“我為什么要哭呀？”

洛林的表情總算是有了一點點變化，仔細打量著洛桑的神色。

“因為他死了。”

洛桑將嘴角往上揚了揚，卻又垂了下來，嘴角的弧度變了又變，聲音沙啞道：“師兄，你不喜歡安澤，也不能這樣說他的，咒人早死是一個很缺德的事。”

“他死了。”

洛桑的嘴角再提不起來了，眸光開始潰散，沒了神采。

“師兄，可以救他嗎？”

“救不了。”

“有什么方法嗎？”

“不知道。”

“哦。”

洛桑呆坐在床上一整日，雙膝拱起，雙手作環狀抱住自己，縮成一小團。

洛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在床邊坐了一日，直到窗外漸漸暗了下來，才起身離開。

洛桑也不知道她這是在干什么，她覺得自己像個沒良心的小混蛋，因為她好像感受不到疼，就是心口空落落的，空了一塊。還有涼風直往里灌，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第一次見他，是偷溜下山時，見他在狩獵，假裝受傷訛詐了他；后來他們漸漸熟悉，他拉著她翻墻進宮偷偷溜進御花園，還在她沒察覺的時候，在她的頭上插了一朵潔白的茉莉；大澤子民討伐她的時候，他每一次都站在她的面前，而她……在他的背后做鬼臉。

她的一生，好像除了修煉，都是他。

沒了他，她該怎么辦？

她不會讓他死的，即便是違反門規，破了禁制，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