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濤馬上走過去問：“石法醫(yī)，有發(fā)現(xiàn)了嗎？”

屋里屋外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這個女法醫(yī)。

“高大隊，請看這個，”石若冰指著手里的一張照片，“這處是韓娟后腦的致命傷，我拍了幾張照片，觀察了不同角度的傷口，在這張照片上，我畫了一條被重擊的這個區(qū)域的中心線，我發(fā)現(xiàn)，這件類似于酒瓶或者棍棒的兇器，是對準死者后腦部的正中間位置，猛力擊打下去的，從擊打的角度位置，結(jié)合和死者的身高，以及飛濺的血跡輪廓進行比對計算后，我得出的結(jié)論是，兇手的身高在173公分至178公分之間。”

她把照片翻到背面空白的地方，上面列著十幾行數(shù)學方程式。

其他人看著這些數(shù)列，一時之間，也沒法判斷對或錯。

高濤卻立即提出質(zhì)疑：“韓娟被突然襲擊的時候，如果她正好是坐在椅子上，那么兇手的身高，就不能這么算了吧？”

石若冰指著四周：“高大隊，請看看這間屋子，這是套一室戶的小型住宅，韓娟被兇手打暈的地方，是在衛(wèi)生間門口，因為那里發(fā)現(xiàn)的血漬殘留最多，而從血漬濺出的角度，以及所處的位置來看，那時候，兇手就藏在衛(wèi)生間門外，趁著韓娟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時，突然對她下手行兇，試問，如果韓娟是坐著的話，她會拿著一把椅子，坐在衛(wèi)生間的正門口嗎？”

高濤啊了一聲，痕檢員則是輕輕一拍大腿，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

石若冰又說：“不過我還有個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是兇手為什么在韓娟死后，又把她的尸體搬到床上去了，應(yīng)該不僅僅是為了方便打掃案發(fā)現(xiàn)場，對于這一點，我總覺得有問題......”

她用力緊了緊白手套，踱步走回床邊，彎下腰，伸手在尸身的頸部和腕部輕輕按壓幾下，若有所思地說：“尸體很僵硬，死亡時間肯定超過了12小時。”

高濤站在她身后，問道：“石法醫(yī)，這時間能不能更精確一些？昨晚八點多，韓娟還給別人打過電話。”

“這要看尸僵的緩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不過在目前的法醫(yī)界，還真找不出一種有效的辦法，能把死亡時間精確到小時以內(nèi)......”

她突然停口不說了，盯著面前韓娟的尸體，看了十來秒后，問身側(cè)的宋法醫(yī)：“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宋法醫(yī)也看了半天，最后搖搖頭：“還真沒看到。”

“死者身上的這件睡衣，歪斜的很厲害，紐扣都跑偏到身側(cè)去了，是不是剛才你檢測尸溫的時候，給她翻了身？”

“沒有，我只測量了尸溫，沒動過尸體。”

“這樣的話......”石若冰腦袋微微一斜，自言自語：“人在睡夢中翻身，衣服會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凌亂，不過對于尸體來說，這就......有問題了！”

她立即轉(zhuǎn)身，走到屋子的大衣櫥邊，拉開門，在里面找著什么東西。

很快，她就有了發(fā)現(xiàn)：“請來看看這個。”

其他人精神一振，馬上湊了過去。

“這是棉毯和棉被，”她指著衣櫥下格，那里堆放著兩個厚重的布袋。

高濤伸手摸了摸，說道：“這么厚，應(yīng)該是棉被和毯子了，不過，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請仔細看，這些毯子被子，似乎被人搬動過。”

林杰小聲問：“石法醫(yī)，你從哪里能看出來，它們被動過了？”

“通常來說，擺放厚棉被和毯子的地方，應(yīng)該是衣櫥或箱子的最深處，因為像這種東西，只有在大冬天才用得著，但是你們看，這個裝棉被的大袋子，它壓在了幾件薄毯子的上面，如果說是被拿出來晾曬過，但現(xiàn)在才十月初，時間還太早了，所以我才會說，這袋東西是被人動過了。”

“哎呀，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的有點道理，”痕檢員打開袋子，翻出了一條厚厚的棉毯。

在棉毯的一角，有一攤暗紅色的血跡，旁邊還粘著一根棕色頭發(fā)絲，和韓娟的發(fā)色完全一致。

“厲害啊！”他馬上豎起大拇指，對著石若冰晃了晃。

然后他瞬間醒悟了過來，指著床上韓娟的尸體：“石法醫(yī)，你的意思是......”

石若冰眼中的精光一閃：“沒錯，我認為兇手很可能用這些棉被和毯子，包裹住了韓娟的尸體，以此來保持尸體的溫度，這樣我們對死亡時間的判斷，就會產(chǎn)生偏差，進而影響所有的偵破思路......呵，居然是這么無聊的雕蟲小技！”

高濤的目光從石若冰臉上有意無意地劃過，她此時表情很淡定，眼中卻明顯閃爍著興奮與自得。

然后，她的嘴角微翹：“剛才我就在想，兇手為什么要把尸體往床上搬，而睡衣又那么凌亂，原來是兇手在裹住或者解開棉被的時候，給尸體翻了個身，在那時被弄亂的。”

林杰輕聲問：“用棉被來維持尸溫，兇手怎么會知道這些的？”

石若冰淡淡地說：“網(wǎng)上查一下，什么都能查到的。我估計兇手是有備而來，連這種法子他都提前想到了。”

“但事后，兇手為什么不把棉被扔掉？”

“這種季節(jié)，抱著如此厚重的一條被子在外面走，很容易被路過的人懷疑，而且就算裝在袋子里，從這里帶出去，你覺得扔到哪個地方，才算是最安全的？”

痕檢員說：“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燒掉它。”

石若冰輕輕搖頭：“你說的不錯，但是問題又來了，在市區(qū)里，可沒有地方能讓你隨便焚燒，除非開車到郊外去燒......但是，兇手為什么不這么做？他難道，是在趕時間么......”

“你們快看！”宋法醫(yī)突然叫了起來，他指著棉被里的一件東西。

居然又是一部手機。

灰青色的機殼隱隱泛著光，是很少見的手機款式。

摁亮了開關(guān)，屏幕上跳出一行英文字：請輕觸指紋解鎖。

“原來是這么回事！”痕檢員用力一拍腦門，然后指著床上的尸體。

這個手機，只能用韓娟的指紋來解鎖，可現(xiàn)在韓娟不但已經(jīng)死了，連指紋也沒有了。

宋法醫(yī)說：“這部手機肯定是韓娟的，同時它對兇手來說，也非常重要，因為手機里藏有兇手的信息，甚至是電話號碼。”

林杰接著說：“照我看，這部手機一直放在韓娟的睡衣口袋里，兇手用棉被給尸體保溫完畢后，又給尸體翻了個身，準備把棉被疊好，放回到櫥里，但在忙亂之中，他就沒注意到，這手機也跟著一起裹進了被子里，后來，兇手突然想起來了，這手機里還儲存著一些重要信息，這將會暴露他的身份，他就想找回手機，但一時之間，根本就找不到，就只能用最下策，毀去了韓娟的指紋。”

“對，肯定是這樣，這下證據(jù)鏈終于完整了，”痕檢員有些興奮。

高濤卻潑來一盆冷水：“兇手是誰，現(xiàn)在還是個謎。”

痕檢員自信地笑著：“只要破解這部手機，就能找到兇手了。”

“我看沒那么簡單，就怕這里面，存著不少的電話號碼和短信。”

“高隊你想多了，在這部手機里，應(yīng)該只有兇手一個人的電話，而且他和韓娟的關(guān)系肯定非同一般，否則他沒必要為了這部手機，故意毀掉韓娟的十根手指。”

小周湊過來說：“我們可以去韓娟的公司跑一次，那里說不定會有她的指紋，比如她平時使用的電腦。”

林杰拿過手機，研究了片刻，很快皺起眉頭：“這手機我在網(wǎng)上見過，是國外的高檔貨，國內(nèi)好像還沒有賣，聽說在保護個人隱私方面，它也做的非常考究，輸錯三次指紋，就沒法再啟動了，到那時候，就只能聯(lián)系國外的維修商，但人家肯定要保護客戶隱私，估計不會搭理我們。”

宋法醫(yī)跟著說：“小林分析的不錯，況且我們沒有韓娟的指紋模版，她公司里的那些東西，誰知道上面的指紋是不是她的？她不在公司的兩天里，有沒有別人動過她的電腦，沒人知道，我們只有三次機會，到底要不要試一試，再考慮一下吧。”

高濤一拍巴掌：“那就用最簡單的方法，拆了電話卡，裝在別的手機上打電話，就能查到它的真實號碼了，然后查一查通話記錄，同時讓信息部門想辦法試試看，能不能不靠指紋，就把它破解出來。”

“總之，先帶回去再說吧，”痕檢員拿來一個塑封袋，把手機小心地裝進去。

“反正不管怎么樣，韓娟的死亡時間，肯定是要往前推了，”高濤雙手抱胸，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卷棉被，又問石若冰：“石法醫(yī)，在當前這種情況下，有沒有什么可靠的法子，能比較精確地判斷出死亡時間？”

石若冰說：“人體常規(guī)體溫是37度不到，正常室溫下，死亡后的前十個小時，尸溫每小時下降一度，在這之后，每小時下降0.5度，這是常規(guī)的計算公式，而根據(jù)你們剛才測量出的尸溫，我覺得真正的死亡時間，還要往前推15至18個小時左右，也就是在前天晚上9點至半夜12點之間。”

宋法醫(yī)馬上問：“你是怎么算出這個時間的？”

“人在死亡之后，尸體還沒完全冷卻之前，用厚棉被裹住尸身，確實能減慢降溫的速度，在那種條件下，尸溫每過三小時，才會降低一度。”

宋法醫(yī)滿臉的震驚：“三小時降一度？我怎么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

石若冰的語氣十分平淡：“書上當然不會寫這個，這是我自己研究出來的。”

“怎么研究的？”宋法醫(yī)追著問。

“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當?shù)匦℃?zhèn)上發(fā)生一起連環(huán)車禍，死了好幾個人。由于死者人數(shù)比較多，警署就給我打電話，希望我能去一下醫(yī)院，協(xié)助法醫(yī)進行驗尸。我到了醫(yī)院才知道，法醫(yī)還在別的地方，一下子趕不過來，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到，所以在那一晚，我在醫(yī)院里找了幾條棉被，把那些尸體裹了一整夜，然后我每隔一小時，測量一次每具尸體的溫度，最后就有了這個分析結(jié)果。”

“天哪......你居然連這種實驗都做過？”宋法醫(yī)被震驚到了。

“這只是我個人得出的結(jié)果，但是通過回歸方程式的反復驗算，我相信它的準確度不會差，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不過信不信就由你們決定了。”

“那個女娃娃......兇手到底是誰？”韓娟的父親一直在門口看著，他抹了一把眼淚，大吼道：“你們說了這么多，有個屁用！我不要什么死亡時間，我要兇手，兇手啊！”

高濤走到門口勸他：“韓先生，死亡時間對于案件的偵破來說非常重要，請你稍安勿躁，我們正在排查分析，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了，現(xiàn)在至少有一點被我們摸清了，兇手是個熟人。”

“熟人熟人......她有那么多同事和朋友，還有這里的街坊鄰居，也都是她的熟人，你們要排查到什么時候！”

韓父這句氣話，把門外看熱鬧鄰居都給得罪了，議論和咒罵聲瞬間涌了出來。

“高大隊，請過來看一下，”石若冰的聲音又在身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