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輕咳一聲后，問道：“王醫(yī)生，你記不記得在前天傍晚，有一個名叫古祥義的病人，來你這里就診過？”

此時林杰的表情很嚴(yán)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王佳卻渾然不覺，她眨了幾下眼睛，轉(zhuǎn)身打開身側(cè)電腦的顯示器，手指輕快地敲著鍵盤：“稍等，我要進系統(tǒng)查一下，這里每天都有那么多病人，我記不住他們的名字......而且通常來說，我們醫(yī)生只看病歷卡，從來不記病人的姓名?！?

片刻后，她轉(zhuǎn)回身：“是的，確實有個叫古祥義的病人，他是前天晚上六點左右來的，那天我在急診室值班，正好遇到了他，他的右手手臂有一塊擦傷，面積還不小?！?

“你是怎么給他治療的？”

“我請護士給他的傷口去除雜質(zhì)，消炎清潔，然后又給他配了一些抗生素。”

“你覺得他的受傷程度，需要配抗生素藥物？”

“我認為是需要的，他的傷口有點深，其中雜質(zhì)也挺多的，我詢問過他是否對這類藥物過敏，他說沒有，我就給他開單了?！?

“你有沒有提醒過他，吃了抗生素之后，是不能喝酒的？”

王佳馬上說：“當(dāng)然提醒過，我不止說了不能喝酒，在傷口完全復(fù)原之前，對于生鮮食品也要忌口?！?

她雙手一握，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認真地說：“我是個有醫(yī)德的醫(yī)生，這些最基本的叮囑，我肯定會關(guān)照病人的。”

她覺得自己的態(tài)度有些嚴(yán)肅了，又微笑著問：“林警官，那個古祥義出什么事了，方便的話，能不能和我說說？”

“昨天晚上，古祥義吃了你給他配的抗生素藥后，又喝了不少酒，產(chǎn)生了那個叫做......雙輪......”

王佳脫口而出：“雙硫侖反應(yīng)?！?

“對對，就是這個?！?

“抗生素加酒，那可是毒藥啊，吃了會出事的呀！”王佳的眼睛瞪得老大，又問：“他喝了多少酒？”

“據(jù)說有六七兩白酒。”

“天哪，喝那么多，而且還是白酒？他不要命了么！后來他怎么樣了？”

“他在意識混沌之下，闖紅燈出了車禍，當(dāng)場死亡。”

“??！”王佳用力捂住嘴，愣了半天后，鼓起勇氣小聲問：“他的車禍身亡，應(yīng)該和我......沒有直接關(guān)系吧？”

林杰看看高濤，他不能隨便下結(jié)論。

高濤說：“王佳，你給古祥義開藥的處方單，能調(diào)出來給我們看看嗎？”

“好好，”王佳忙不迭答應(yīng)著，又回到電腦前，噼里啪啦地打字，然后指著屏幕：“就是這個，你們來看吧。”

高濤和林杰湊過去看。

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前天傍晚六點十五分，王佳給古祥義開的處方單記錄。

上面寫著：嚴(yán)禁酒精，忌生鮮食品等發(fā)物。

林杰說：“請打印一份處方單給我，我們帶回局里做備份。”

電腦旁的打印機工作了起來，片刻后吐出一張紙。

“這其實也可以保護你，免得讓你被牽連其中，”接過微微發(fā)熱的紙張，林杰交給了高濤，又問王佳：“古祥義的受傷，你有和其他人說過嗎？”

王佳馬上搖頭：“林警官，我在你們來之前，都不知道他叫作古祥義，我能和誰說去？”

“當(dāng)時古祥義是一個人來看病的？”

“對，只有他一個人。”

林杰點點頭，小聲對高濤說：“高隊，我問完了，你覺得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沒有了，該問的確實都問完了，”高濤笑著說，“王佳，我們先走了，如果需要你繼續(xù)協(xié)助的話，我們還會過來，到時候希望你配合。”

王佳立刻應(yīng)道：“這個沒問題，高叔叔，林警官，我送送你們吧?！?

林杰推辭：“不必送了......”

王佳主動拉開診室的門：“你們一大早來找我查案，被不知道的同事看見了，還以為我犯了什么事兒了呢，所以還請讓我送一送，主要是為了讓大家看看?！?

她說完之后，沖他們調(diào)皮地笑了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瞇成了一條彎彎的月牙，很甜很可愛。

出門前，她又想到了什么，撕下一張小紙條，刷刷寫了自己的手機號，遞給林杰：“這是我的電話，如果還需要我協(xié)助的話，可以隨時打給我?！?

林杰雙手接過：“謝謝王醫(yī)生?！?

“不用客氣?！?

到了醫(yī)院樓下，林杰說：“高隊，我覺得王佳應(yīng)該沒問題?！?

高濤從煙盒里摸出煙，丟給林杰一支，舒爽地抽了一口，笑著說：“我也覺得是這樣，她表現(xiàn)得很自然，而且開的處方單上面，也寫的清清楚楚，不能喝酒。”

從早上到現(xiàn)在，擱在他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王佳和昨晚的車禍案無關(guān)。

然后，他又拍拍林杰的肩膀：“我還注意到了，剛才談話的時候，王佳一直盯著你看，還主動把手機號留給你了，是個機會啊，小伙子。”

林杰今年27歲，長得相貌堂堂，濃眉大眼，但是還沒有女朋友。

他臉一紅，拿出那張紙條，塞進高濤手里：“我上交給組織。”

高濤嘿地一笑，把紙條丟給他：“你拿著吧，我有她的手機號?！?

回到局里，林杰站在飲水機前，咕嘟咕嘟喝下兩大杯水，同時聽著其他同事給高濤匯報案情。

“高隊，這是撞死古祥義的大卡車司機做的審訊筆錄，我們查過他的運貨單，他昨晚確實是有貨要送，而且從收貨人的工廠地址，以及收貨時間來看，他在那個時間段，從環(huán)島公路路口經(jīng)過，也是完全正常的，只是很不湊巧地，正好遇上了闖紅燈的古祥義?！?

“鑒定科的同事有沒有去現(xiàn)場看過？”高濤問。

“昨晚就去過了，地上確實有很深的剎車痕跡，與這輛卡車的輪胎磨損部位一致，另外，交通指揮中心也把當(dāng)時的路口監(jiān)控發(fā)給我們了，我們研究過錄像，在事發(fā)時，司機確實踩過剎車，但是距離太近，加上裝的貨又重，根本剎不住?！?

“這司機夠倒霉的，遇到這種無妄之災(zāi)......那么出租車司機呢？”

同事回答：“我們剛審?fù)晁?，他說劉陽原本叫他送古祥義去新流一村，但突然有人給古祥義打來了電話，是劉陽接的，然后劉陽就把目的地改了，要求去環(huán)島公路。等古祥義下車走后，司機就繼續(xù)拉客做生意，直到凌晨一點，被巡邏的交警攔下，帶回了我們局里。”

“兩個司機看起來，都沒什么問題，”高濤皺著眉頭思索，又問：“那個韓娟，還是沒有聯(lián)系上嗎？”

“是的，她父母打電話給她，也一直不接，另外，她今天也沒去公司上班?！?

“有沒有找過電信局，查她昨天的電話記錄？”

“查了，昨晚八點出頭，她是給古祥義的手機上打過電話，通話時間是11秒，在昨天白天，她還和古祥義發(fā)過兩條短信。”

“短信內(nèi)容是什么？”

“就是很普通的對話，問對方在干嘛，沒有什么可疑的?！?

高濤雙手抱胸，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著步，若有所思地說：“還是要想辦法找到韓娟，其實我昨晚就說了，就算她是故意不在環(huán)島公路出現(xiàn)的，我們也不能對她怎么樣，可她現(xiàn)在偏偏藏了起來，這就有點古怪了......難道，她不止要害死古祥義，同時還想把劉陽拖下水......”

辦公室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高濤馬上接起來，沒說兩句后，就掛斷了。

見他面色不善，身邊的同事小聲問：“高隊，出什么事了嗎？”

高濤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呼了出來，接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韓娟死了?！?

“什么？韓娟死了？”周圍所有人都瞬間愣住了。

“韓娟一直不肯露面，所以今天早上，她的父母就去新流一村找她，他們也有那里的鑰匙，開門后發(fā)現(xiàn)，韓娟已經(jīng)死在了家里......麻痹的，這盤棋越下越大了！”

高濤說完后，把手里的煙頭用力摔進煙灰缸，拿起茶杯猛灌一口水，然后大吼一聲：“小林小周，你們倆跟我去現(xiàn)場！通知宋法醫(yī)和痕檢員，馬上出發(fā)！”

“是！”

三個刑警連同技術(shù)鑒定科的兩位同事，坐上兩輛警車，警車?yán)懢?，呼嘯著沖出了分局的大門。

新流一村是個老式住宅小區(qū)，在韓娟和古祥義住的那棟樓的樓下，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他們見警察來了，紛紛讓開一條路。

高濤帶隊，身后是拎著勘察箱的宋法醫(yī)和痕檢員，幾個人快步走上四樓。

在四樓走廊上，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背靠墻，捂著臉號啕大哭，她身邊有個男人，似乎是她的丈夫，也一邊流淚，同時安慰著悲痛欲絕的妻子。

看到了警察，男人擦擦眼淚，主動迎上來：“是我報的案，我女兒死了，你們快去瞧瞧?！?

他指著走廊上的第三間房門。

這時，林杰突然發(fā)現(xiàn)，在樓梯的拐角陰暗處，劉陽居然站在那里。

“你怎么會在這兒？”林杰走過去問他，然后瞬間就明白了，劉陽一臉的蓬頭垢面，眼圈紅腫，滿身的煙味，他很明顯昨晚沒有回過家，一直在這里等著韓娟出現(xiàn)。

高濤也上下打量著他：“你就是劉陽，我正要找你呢，沒想到你竟然在這里。”

“警官，我沒必要逃走，因為這事兒完全和我無關(guān)，我不是兇手，只是被人陷害了，”劉陽的聲音很平靜，又透著深深的疲憊：“過會兒我就跟你們走，我現(xiàn)在去樓下等著，你們先忙......我肯定不會逃?！?

“有本事你就逃逃看！”高濤哼了一聲，又吩咐林杰：“等韓娟父母情緒穩(wěn)定后，給他們做一下筆錄?！?

在這套很普通的一室戶小房子里，床上趴著一個長發(fā)散亂的女人，身穿睡衣，脖子側(cè)歪向一邊，早已死去多時。

她的體形苗條，約莫二十多歲，正是芳華大好的年紀(jì)。

在她后腦勺部位，有一處明顯的創(chuàng)口，創(chuàng)口很深，向下凹陷進去了一塊，流出的鮮血已經(jīng)凝固，把頭發(fā)凌亂地黏在一起，而原本淡藍色的床單，也被染成了一片暗紅色。

在這拉著窗簾的屋子里，光線異常昏暗，屋內(nèi)同時飄蕩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