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飯吃得晚，葉檸不太餓，顧離想著心里的事，也沒有吃晚飯，兩個人就一起乘公交車去學校。一路上，顧離都想跟葉檸說話，可是，葉檸裝作看不見，不理他。

兩個人找了位置坐下，可葉檸故意不跟他坐一起，顧離沒辦法，只好站起來朝她那邊湊，擠進了靠里的位置，和葉檸并排。

葉檸頭朝另一邊看，就是不看顧離。

眼看著還有幾站就要到學校了，顧離心都在顫抖，他緊張得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緩緩地捏住葉檸的衣角，輕輕扯著。

葉檸不理他，賭氣似的把衣服拽回來，顧離停了兩分鐘，又去扯。

終于，葉檸煩了，輕掃了他一眼，“干嘛？”

她一直都沒有和顧離好好說過話，每次開口火藥味都十足，不管之前他們相處得多和諧，下一次見面葉檸總是會不給他好臉色看。

可是，顧離都習慣了。

而且他知道，妹妹只是看著很兇，而且很要面子，說不出一句服軟的話。第一次見面時說不喜歡他的話，她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顧離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聲音低沉，輕輕說道：“對不起，之前誤會你了。”

葉檸一愣，抿抿唇沒說話，還是不看他。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檸檸，我不該誤會你早戀的，都是我的錯，不要生氣。”

他知道那天他說“早戀不好”讓她生氣了，他本來以為是葉檸不想讓他管她，沒想到，是他誤會她了。

妹妹年紀小，但是很記仇。

顧離深諳其中道理，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檸檸……”見她還是不理他，顧離又叫了一聲，嗓音低沉，聲音很小，像是在撒嬌。

葉檸感覺到心跳不由得加快，臉上也開始熱了起來，她不看顧離，把頭扭到一邊，還是語氣不好，“知道了，煩死了。”

公交車一到站，葉檸就跑了下去，還是和以前一樣，顧離站在她后面，默默看著她。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的背影，好像要把她的一舉一動都刻在心里。

顧離還沒發現，從這以后，已經有什么在悄悄改變。

……

經過同學們驚人的傳播速度，現在班上所有人都已經葉檸并不喜歡劉軒昂并且在表白墻上罵他的事了，一下課就有人在討論，有幾個膽子大且八卦的湊到葉檸跟前，詢問真實情況，企圖獲得一手情報。

班上好像分成了三圈人，一部分圍著葉檸，另一部分站在劉軒昂所在的后排，剩下的人保持中立，不八卦。

已經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了劉軒昂曾經的風流事跡，但也只是內部討論，沒有大張旗鼓朝外說。雖然事情已經掛了表白墻，但真正知道的也沒有幾個，除了葉檸所在的班級外，其他班應該也就只有一兩個了解的。

畢竟，人這么多，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八卦，也不是每個人都加了表白墻，而且表白墻每天發布數十條動態，所以看到的人也就只有年級人數十分之一不到。

因此，劉軒昂的形象并沒有崩塌，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渣男的品質，就憑他的樣貌和家世，同樣會有很多女生上趕著追。

而且，談戀愛嘛，誰還不是玩玩的？

每個年級都會出幾個像劉軒昂這樣的，不稀奇，反而很受歡迎，成為了年級里的風云人物。

……

劉軒昂坐在位子上，背靠椅背，翹著二郎腿，眼睛瞇起，盯著葉檸的后腦勺一動不動。

嘖，他沒想到自己翻車了，頭一次翻車。

乖學生他也不是沒有追過，喜歡他的乖學生就更容易追了。可是，他之前明明感覺到葉檸偷偷關注他，對他很有好感，為什么突然就變了？

以前追的妹子里也有拒絕他的，不過都是欲拒還迎罷了。女孩子都喜歡浪漫嘛，表白墻表白很常見啊，又很浪漫，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可卻是頭一次被拉到表白墻罵的。

晦氣。

太晦氣了。

劉軒昂緊皺眉頭，不禁思索，這葉檸到底是不是喜歡他的啊，怎么就這樣了呢？

女人的心思，果然難猜。

這到底，要不要繼續追了呢？

就在劉軒昂還在思考的時候，旁邊有一個男生開口：“怎么樣，你還追嗎？”

“肯定不能追了，葉學霸這表明不喜歡咱軒昂了，肯定追不到。”另一個男生接著。

他們三個人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門，整天玩在一起，關系很好。

“那你自己怎么想？你還追不追？”第一個開口的男生問道，同時另一個男生也看向劉軒昂。

劉軒昂被兩個人注視著，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確實，他都這么被葉檸下了面子了，還怎么繼續啊？他不要面子的嗎？而且，她確實挺難搞的，每天都沉迷于學習。

但是，這能承認嗎？不！

劉軒昂一撩頭發，似不在意地道：“再說吧，反正她也沒什么意思。”

……

一轉眼，南方的天空中也飄起了細碎的雪，綿綿密密地從某一處傾灑，風一吹，細小的雪花又輕輕地飄到另一邊。

顧離坐在高三的教室里，透過窗子朝外看，外面黑乎乎，朦朦朧朧的，雪花都看不真切。

高三的教學樓有些年頭，是建國初期建造的紅樓，每一塊磚都是紅色的。樓里的門和窗框上都刷著紅漆，樓道內鋪著大理石，樓梯扶手也映著一層磚紅色，從內到外都散發著古樸又靜謐的氣息。

一下晚自習，值班老師就離開了，班里安靜了幾秒，也陸陸續續有人出門。有幾個女生趴在走廊護欄上，激動地指著外面的雪，臉上掛著興奮的笑。

顧離看了一會兒，就趴在桌子上，疲憊地閉上眼。

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最近很累。而且顧離已經失眠好久，他只要一睡著，就會夢見小時候被父親打罵的場景，嚇得他只能睜開眼，不敢沉睡。

他還夢見，葉檸跟別的男孩子談戀愛，一直追著那個人跑，最后被拋棄了。

他，也被葉檸拋棄了。

她不要他。

就像小時候爸爸拋棄他和媽媽一樣。

永遠地，不回頭。

……

葉檸得知顧離昏迷暈倒被送進醫院時，她剛剛結束下午第一節課。

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她都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室，怎么走出學校大門，被葉父送去醫院的。

一路上，她腦子都亂亂的，漲得發疼。

她坐在病床邊上，看著床上的少年病懨懨地躺著打點滴，安靜俊美卻毫無生氣。她確實，被嚇到了。

葉父說，顧離中午沒有去食堂，一個人待在教室里。等同學們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暈倒在課桌上。

老師叫了救護車送他去醫院，并且打電話通知葉父。葉父和顧母趕到時，顧離已經掛上了點滴，嘴里一直喊著葉檸的名字。

沒辦法，所以葉父才去學校把葉檸帶來。

醫生說，顧離因為長期失眠，神經功能紊亂，大腦暫時性缺氧，并且長時間飲食不當，營養不良，所以暈倒。

并且，根據顧離早期病歷，他曾患有中度抑郁癥，醫生猜測他此次失眠也與抑郁癥有關，但是，也不排除顧離因為學習壓力大而導致失眠。

葉檸盯著顧離，表情愣愣的。

為什么，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顧離得過抑郁癥？

長期失眠她不知道，飲食不當，她也不知道。

她好像，從來沒有認真去觀察過他——這個一直溫柔地包容著她的人。

她沒有，關心過他。

顧離一睜開眼，發現自己在醫院，一轉頭就看見床邊的女孩目光呆滯，雙眼無神。他頭有點疼，皺著眉，嗓音有些啞，“檸檸？你怎么在這兒？”

她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葉檸聽到聲音，轉過神，目光在少年的黑眸中聚焦，她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你，你怎么樣啊？有沒有難受？哪里不舒服？”說到后面，還帶著些許哽咽。

葉檸心有點慌，有點怕，有點難受。

她感覺自己突然變得感性，無法面對眼前這個一直關心照顧她的少年。

顧離見她這樣，眸中盛滿了心疼，他問：“怎么了？是不是害怕？我沒事，不用擔心。”

他以為女孩還會和以往一樣，傲嬌地抬起頭轉到一邊，嘴里冷哼著惹他心酸的字句。

可是，葉檸卻只是皺著眉，目光也不錯開，“可是你都暈倒了，真的沒事嗎？”

顧離有點驚訝，可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他勾起蒼白的唇角，試圖安慰道：“嗯，我沒事。就是失眠了。”

葉檸定定地看著他，抿唇，說道：“醫生說你飲食不當，是……怎么回事？”

她有點難以開口，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顧離，讓他知道她從來沒有關心過他。

顧離依舊笑笑，“沒事，因為要沖刺期末考試，所以我有時候會忘了飯點。失眠也是，有時候熬夜，有時候壓力太大睡不著。問題不大的，不用擔心。”

他說得認真，可葉檸還是不敢相信，只想等醫生做最后的診斷。

后來，顧離也去看了心理醫生，最后確定他并沒有再次患上抑郁癥，葉檸也放下心。

可她一直沒問顧離從前的事，她不知道怎么問，也不想問。過去的事，有時候不提才是好的。別人的故事沒有必要去窺探。

如果說在這之后最大的變化，可能就是葉檸了。

她開始時不時地看向顧離，開始想方設法跟他搭話，開始認真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了解他的一些小習慣，在心里記下他的喜好，然后經常和他走在一起。

緊張的期末考試結束后，大家都有些放松了心情。

高一開辦了慶祝晚會，每個班里自己舉行。大家吃吃喝喝，看看同學的表演，或者串到別的班里，拉著老師一起唱歌。

劉軒昂又一次表白了葉檸，班里的起哄聲喧嘩不已，煩得葉檸跑出了教室。

她站在走廊欄桿邊上，盯著對面的教學樓，隱約間，好像看見了少年伏案復習的認真樣子。

就像每天她看見的那樣，怎么都看不膩。

葉檸覺得，人真是個神奇的生物，她變得好快，變得讓她自己都覺得陌生。但是，很開心，也讓她更加向往。

又過了幾天，高三也結束了這一學期，然而緊張的氛圍卻是愈發濃厚，未曾消減。

高三寒假只放了兩個星期，顧離每天忙著過知識點，刷題，提交作業。

葉檸則是坐在他旁邊，一邊寫著作業，一邊看他。

可是顧離卻好像真的掉進了知識的無底深淵，從不抬頭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