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在越國逗留數日,墨鈺閑來無事在王宮中漫步。
畢竟作為一個異世人,這里的一切都沒有親眼見過。在他眼中,那日宴席的宮殿已繁華奢侈到極點,之后幾日的所見所聞,吃穿用度皆打破他的認知。
他們都說曾經的姜國更加強盛繁榮,如今所見所聞與之必是不可相比的。記得上一世學習圓明園的歷史時,便感到惋惜不已,更何況如今身臨其境?
周圍的一切事物都貴氣逼人,但是墨鈺卻不是很喜歡這里,厚重的地板、高大的城墻,一切都讓他感到壓抑。
墨鈺背著宮殿密集的地方走去,不想竟在竹林巧遇越王。
“墨公子身子可還舒適?”
白璋的問題讓墨鈺一時摸不到頭腦,這時白璋再次開口解釋:
“是清羽賢侄告訴我的,前幾日你剛剛受傷,身子還虛,請求我命人注意你的飲食,趁機補補。”
“方兄一向心細周到,平日里總是他照拂我。越王國事繁多,給您添亂了。”
“莫要如此客套,不過一件小事。來,跟我到竹林另一邊看看。”
白璋說著拍了拍墨鈺肩膀,帶他往對面走。
白璋看上去并不是很老,普通中年人的樣子,不過墨鈺早已不敢用過往的常識來看人了,畢竟前頭有個五十多歲的青年方清羽。
漫步幾盞茶的功夫便走到了竹林對面,這是一片馬場,遠處蒼梧在寬曠的馬場上騎馬,近處白澤蘭正在一旁選馬。
“這馬場是仿照故國馬場建的,雖然還沒有完全建好,但是這樣騎著馬吹吹風也是極好的。”
墨鈺想起蕭晨和他說過,他與白璋是舊識,想來蕭晨給的信中定有其他的話想傳達給白璋。
“越王殿下,我這里有一封蕭老爺的信件,之前蕭老爺想著讓我來此避一避風頭特意寫了這封信。
如今在下危機已解,本不想提起這信件,現在想來許是我考慮不周,蕭老爺或許在信件中有事傳達于您。”
墨鈺掏出信函,交給白璋。
白璋一聽是蕭晨的來信,趕緊接了過去。昔日他多次派人想要將蕭晨接到越國,但是蕭晨不愿離開故土,曾寫信告訴他,故國已經不在了,只想留在故鄉度過殘年,只盼在葉落歸根之前能看到姜氏復國之日。
自那之后多年來,他與蕭晨一直沒有聯絡,如今突然收到對方的來信,白璋也非常好奇信中蕭晨會和他說些什么。
不等回議事的宮殿,白璋當場撕開信封,取出信函看了起來。
白璋看完信后,將整封信攥在手中催動靈力摧毀它,看著它化為粉末隨風消失。
“多謝墨公子送信,蕭前輩的意思我明白了,倘若有需要,希望公子盡管提,萬不要見外。”
“越王厚愛,墨某感激不盡。”
白澤蘭選好馬朝這邊輕喊:“父王,我選好了,您和墨公子也趕快去選吧。”
白澤蘭騎上馬從他們面前瀟灑跑過,朝著蒼梧的方向追過去。
墨鈺、方清羽和蒼梧三人的住處是相鄰的,想起這幾天白澤蘭一直朝他們這邊跑,墨鈺心中有兩分猜測。
“公主似乎很喜歡蒼梧。”
白璋嗤笑一聲,便和墨鈺說起了家常話:“小女孩的英雄情節罷了!澤蘭從小生活在城里,不久前剛成年我就令她帶人去野外見見外面的事物,誰知竟被魔物襲擊受了點傷,后來你也知道,被蒼梧救了。虧她還是個破極期的修道者,哼,丟人!”
白璋的語氣雖帶有嫌棄之情,但也充滿對女兒的疼愛。
墨鈺會想起方清羽的話,入境期之后便是破極期,破極,顧名思義,表示突破身體的極限。前些日子方清羽和他講過,自吸收精血后,他從入境后期進入破極初期。
緊接著他又想起這兩天方清羽明里暗里暗示他,白澤蘭和蒼梧的關系,他開口附和。
“蒼梧實力強大,英風亮節,是個可以托付的人。”
白璋聽后一怔,明白了墨鈺的意思,忍不住大笑出來。
“墨公子竟然會這樣想。”
白璋笑著搖了搖頭,看了看墨鈺,又低頭笑出聲來。
“澤蘭雖然已經成年了,但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她那沒長大的小女孩心性要懂得人事還早的很!”
墨鈺不再言語,但是心中卻不以為然,畢竟這幾天白澤蘭對蒼梧有多么殷勤,他都看在眼里。
況且,他雖然是孤兒,但是也明白有時候父母并不一定懂自己的子女。想到這里,墨鈺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些這種事,自責起來,又受方清羽的影響了。
“墨公子可知道人將死之前是會有預感的嗎?”
墨鈺回神,搖搖頭表示不知。
“近來我總有種自己即將逝去的感覺。”
“越王?”墨鈺皺眉。
白璋抬起手來讓他不要打斷他,“今日我看了蕭老爺的信,這種感覺便強烈了。
我并不懼怕死亡,害怕的事卻有很多,只怕身死之后澤蘭沒有了依靠,擔憂國亂傷民,遺憾等不到復國之日。”
“既然預感到死亡,現在為什么不多做些準備?或許可以避免。”
白璋低頭輕笑道:“準備,我時刻都做著,但是有的事情是必然的。”
“越王,我不信這些玄乎其玄的東西,世上沒有必然,有的只是人為。”就好比他和丹虹。
“你能這樣想很好。”
“越王為何要與我傾訴這些?”
“因為公子是事外人。”
“我早已不是,早在來明州的路上就已經和姜氏聯盟。如果您真的會遭遇不測,為何不想辦法活下來?”
白璋的表情和平常一般無二,淡然地討論著自己的生死。
“有的時候人不能只為自己而活,還有很多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話雖如此,但是想活下去難道有錯嗎?”
“想活著自然沒錯,我也可以通過一些方式活著,但是有些事情不去做的話,我怕只會在悔恨和痛苦中度過余生。”
“我來自一個實事求是的地方,從不相信命運,在那里有句話,人定勝天。”
“不談這些虛的了,我們該去選馬了。”
白璋拍了下墨鈺的肩膀。
墨鈺看著白璋的背影,心中產生疑惑。他本不信命,但是后來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卻讓他不得不信。
來這里也有些日子了,墨鈺曾以為自己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但是現在看來他還不夠成熟。
每日清晨醒來看到全是陌生的事物,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還需要慢慢習慣過來。
白璋考慮到墨鈺可能沒有騎過馬,特意令人挑了匹溫順的白馬。
墨鈺學著別人上馬的樣子騎上馬背,嘗試著讓馬邁開步子走。
他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按在馬背上,盡可能地保持平衡,只是韁繩本身是松弛的,握在手里沒支撐感,下意識往后輕拽緊,馬匹嘶鳴一聲,墨鈺又松了些韁繩。
馬匹不急不緩地邁著步子前進,他逐漸適應了一掂一掂的馬蹄步,開始讓馬跑得稍微快點,直到最后生疏地學會了騎馬。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失,等他下馬后才發現天已經暗了下來。
方清羽今早來找他,說已經決定明日一早就啟程,今天是在越國的最后一天,讓他好好準備下行李。
今晚的晚宴也可以說是送風宴,白璋令人擺了個不算是很大但卻讓人感覺很溫馨的宴席。
越王白璋坐在正北,左右分別是蒼梧和白澤蘭,方清羽和墨鈺分別在東西兩側。
墨鈺一向不喜歡喝酒,倒是方清羽品嘗性地飲用了幾杯。白璋坐在蒼梧身邊,邊聊著家常話邊敬酒。
蒼梧手持白玉酒杯,一杯杯飲下。
幾杯美酒下肚后,白璋臉上泛起了紅暈,也不似白日里那般儒雅沉穩。
“倘若他日我不在了,希望各位能夠適宜地幫扶著點澤蘭。”
“父王,你喝醉了,凈說些胡話。”
“為父是在為你打算。”
白璋似醉非醉地囑托。
“父王!就算有天你不在我身邊了,我也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別人幫。”
白澤蘭不喜歡白璋當著眾人的面說這種話,就好似將死之人在交待遺事一般。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蒼梧打斷父女二人的談話,給白璋倒了杯酒,放在白璋桌子上。
白璋托著酒杯,看著杯中的米酒,似乎想起了什么。
“今日聚后恐怕再難重聚,澤蘭,去將后院桃花樹下埋的酒挖出一壇來,那酒埋藏了十多年,也是時候嘗嘗。”
后院桃花樹下的幾壇酒是當年白澤蘭出生時,白璋親手埋的。他告訴白澤蘭,等她出嫁時再挖出來。
白澤蘭認真看了看白璋的神色,便帶著仆人離去。
明日蒼梧等人便要離去,父王現在的心情肯定不好。況且他們多年來才有這一次的重逢,是該用點好酒。
“老爺與故友明日便要分別,肯定想趁著今晚好好聚聚,不再留有遺憾,這才想用壇早年埋下的酒。”
老總管跟在白澤蘭身后說道。
“爺爺放心,我理解父王的心情。”
白澤蘭知道老總管是在擔心她心中會埋怨白璋,才多做解釋。
白澤蘭從小到大便叫老總管為爺爺,老總管稱白璋為老爺,哪怕白璋成為越王也沒有改變白璋在他心中的地位,但是老總管卻將白澤蘭當半個孫女對待。
“小姐能明白就好。”
“當年父王埋了好幾壇子,現在不過是想取用其一,來招待蒼梧大人等人。雖說可以令其他人去挖來,但是又讓我親自去,想來是要支開我的。”
白澤蘭與老管家慢慢走著,時不時地說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