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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蛇行

你是否也曾因長相而煩惱?

但你一定沒因長得丑而獲過罪。

在張小樓原來的那個世界,無論是誰聽到這樣的事情都會覺得驚訝、好笑至極的。

在這里卻不然。

在這片自由、放肆、甚至野蠻的天空下,規則就像一張腐壞破裂的已經沒有幾根絲線的漁網,幾根主線還在,卻失去了捕魚的能力。

有人卻用生銹的鐵絲,滿刺的樹枝填充修復它。

張小樓相信,無論誰碰到這張奇特的網,都會被生生的刺痛流血。

現在流血的卻是幾個并不丑的年輕人。

血,已匯成細小的溪流。

帶著那五十幾條年輕的生命,不知會流向何方。

沒有槍聲,甚至都沒有喊叫聲。

他們誰都沒想到袁紅衣說完那句話后片刻的沉默竟然是留給自己最后的時間。

沒人能想象那十二個鐵甲戰士殺人的速度。

他們只覺得那鐵甲兵腰后短劍的紅穗一閃而過,就像有一種奇妙的吸引力,把自己脖頸動脈里的血液全部引導出來。

申甲像被一下抽掉了所有神經,軟癱在地上,他的眼球也已經被怒火燃成血紅色,他死死的盯著袁紅衣,就像一頭眼睜睜看著獵人殺光了狼崽的母狼。

他沒有動,他還在忍耐著。

只要有一個機會,一個袁紅衣松懈的時機,他保證要他死。

“嘭、嘭”

流民區蟄伏著的人開始奔涌而出,身后伴隨著婦孺滔天的哭聲。

悲傷本就是一種能快速感染的情緒,尤其是在女人凄厲的哭聲中,就像一滴墨落進一杯清水里,每個水分子都瞬間變得灰頭土面。

袁紅衣也不例外。

他的臉色已經變的青黑,身上的鮮紅的衣服也已經覆了一層塵土,女人們野俗難聽的謾罵中有種要把他一寸一寸撕碎的恨意。

他就站在那不動,還微微露出笑容,抬起頭面朝夕陽,像一個佛教士,正接受著信徒跪拜發愿。

他沒有在享受這種悲傷的恨意,他站在那里只為了等一個人,一個說不上是人的人。

夕陽只剩一抹殘紅,紅如鮮血。

鮮血旁的哭泣的女人喉嚨已喑啞,啜泣著漸漸無聲,她們黝黑而骯臟的皮膚在陽光下染發著一層油脂的光芒,她們的頭發烏黑粗長而雜亂,用一塊破布隨意的纏著,她們的身軀瘦弱而纖小,她們的眼神卻堅定勇敢的像一把錐子。

她們本就適應了死亡。

這五十多個年輕人原本是流民區的英雄,是這二百余座破爛窩棚的安全屏障,也是她們屋里真正的漢子。

現在他們已永久的消失在殘陽里。

張小樓在不停的嘔吐,他以前在液晶屏上隱晦的見過殺人,也曾在腦海里想象過殺人,可這畢竟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殺人。

此時一股秋風從門縫透了進來。

張小樓只覺,天地間忽然涼了下來,余暉是涼的,大地是涼的,風是涼的,葉是涼的,血是涼的,人是也涼的。

他重新自門縫里看了一眼,才突然意識到,原來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竟是這么的奇怪,可怕。

張小器更奇怪。

剛剛在張小樓的手底下掙扎怒吼著眼睛血紅像一只掉進陷阱的猛獸,現在又坐在地上低著頭安靜的像個淑女。

張小樓忽然道:“人如其名,張小器,果然小氣。”

張小器像撒了氣的豬尿脬,緩緩軟攤在地上,眼睛直瞪瞪的盯著屋頂已經被蟲蛀木板,對張小樓的話仿佛沒聽到。

一旁眼淚汪汪的小姑娘卻不樂意了,為他哥哥不平道:“那張小樓呢,豈不是小狗?”

在張月鹿心里,他簡直連條狗都不如。

如果不是狗,又怎么會眼睜睜看著五十條鮮活的生命消失而夾著尾巴躲在人后?

如果是條狗,怎么卻不通一點人性?

張小樓苦笑。

他有把握制服袁紅衣嗎?還是他因往事對人類已心灰意冷,不愿出手?

那么他為什么還要死死拉著張小器呢?

他還是對著眼里精靈般可愛的小姑娘展顏一笑,道:“如果張小樓是張小狗,那張月鹿豈不是……”

他忽然伸手抓住木墩上的一只鐵碗,抬手、仰頭、張口,一碗清水就到了他的肚子里。

“這下張小器不是張小氣了,張小樓也不是張小狗了。”

張小樓拍拍手,放下鐵碗,一只手撫摸著肚皮,露出滿足的笑容。

張小器看著空碗愣了一下,道:“這里雖處于弱夜森林邊緣,可是常年雨水并不多。”

張小樓道:“所以能喝的水更少。”

張小器道:“少到兩個人三天只分配一碗清水。”

張小樓道:“卻被我一口就喝掉了。”

張小器道:“兩口,其中一口你漱口后吐掉了。”

張小樓道:“我豈不是已經罪大惡極。”

張月鹿此時跳起來道:“簡直罪不容誅!”

張小器嘆了一口氣,道:“可我們卻不能怎么他,也怎么不了他。”

張月鹿道:“可我們卻能趕走他,我們不能,袁紅衣也能。”

張小器道:“不能,我們不能,袁紅衣也不能。”

張月鹿道:“為什么?”

張小器道:“因為他剛剛救了我,即使他陷我于不義,他還是救了我。”

天色忽然變得很暗。

星辰已偷摸爬上來幾顆。

血已經很涼。

哭聲和詛咒聲也已經停止了。

遠方天光消失處出現了一個黑影,像人,又不像人。

那黑影筆管條直的立著,又細又長,像一根竹竿。

突然他彎了下去,像一根掉落的面條,在波了好幾折后攤在了地上。

然后它就變成了蛇。

數千條黑蛇。

朝著鐵城的方向快速游動過來。

速度快的不可思議,感覺下一秒就會撲到人前張開血盆巨口擇人而嗜。

它們小腿粗的身子棕黑中又帶一些墨綠色,扭動起來就像一條條湍急的碧波,它們張著烏黑深淵般的口腔,竟然連牙齒都隱藏那漆黑的深淵中。

嚎啕的女人忽然不見了,孩子的哭聲也戛然而止,天地間一下安靜下來,

好像都被母親一下捂住了嘴。

十二雙隱在鐵甲里的眼睛同時閃爍了一下,就驟然后退。

鐵盒子裂開的那道縫隙般的城門已經開始關閉,大地又開始震動起來。

大地上只剩下袁紅衣,申甲,和大概五十具年輕尸體。

袁紅衣眸子里燁著紅光,咬著牙道:“林子里打蛇容易些,還是平地上更好得手?”

申甲眼角已經止不住的顫抖,現在他并不想回答這問題,卻不得不解釋道:“我只知道,眼前這情況,它們更好得手!“

袁紅衣道:“你認為我并不能殺它幾條?“

他說著,手里已經架起了那桿槍。

他其實并不想開槍,他認為槍這種武器就是單給人準備的。

槍子兒只有射進人的腦袋里才是最好的歸宿。

此時他更把那蛇頭踩在自己的鐵鞋下,那腦漿混著血液毒液迸射在腳底的畫面讓他感到刺激。

也許那蛇臨死之前還會用身子緊緊纏住他的腿腳,就像一個發了情的妙齡少女,糾纏的越緊就越能令他感到刺激。

他的思想逐漸達到了高潮,他的笑容也變得有些異樣。

申甲冷冷道:“絕對可以,倘若你能保證鐵城之內三個月之內不會有人出來。”

袁紅衣并沒有生氣于臆想被打斷,反而疑問道:“難道它們已開了靈智?”

申甲道:“森林中自始有一種蛇,會死死的記住仇人至少三個月,等他們快忘記你的時候就會肆意攻擊。”

袁紅衣動容道:“你說的黑曼蛇?這種蛇也叫復仇蛇,但不是一種獨行蛇么?數千條復仇蛇的話……”

申甲卻不得不打斷他道:“倘若你再思考片刻,我就只好等我的兒子給我復仇了!”

黑曼蛇已經近在咫尺。

只見袁紅衣伸出一只皺如雞爪又大如猿猴布滿黑毛的手掌輕輕一捏提住申甲,就像一只蒼鷹抓住一只雞,瞬間凌空躍起。

此刻在張小樓眼里,他就真像是一頭長臂猿,紅袍揮動之間,幾個跳躍,就進了42號鐵城。

他們身影消失之后,城門的最后一道縫隙也恰好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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