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期間,姜羽每天都要做許許多多瑣碎的事情。
六點鐘起床撿拾雞蛋,七點鐘遛狗煮飯,八點鐘喂豬,九點鐘去菜園施肥,中午回來吃口飯緊接著就得放牛,下午干農活看瓜,傍晚寫作業。
偶爾也可以偷偷懶,跟隨青梅竹馬邵允哥哥跑山林里摸金蟬、釣魚、游泳,學習吹口風琴,借朋友張樹陽的細狗獵犬到田地里逮野兔抓山雞,再或者扎木排劃船去深水中央高聲唱歌~……生活雖單調卻充實,她感覺還不錯。
今日同往常一樣,她在家忙完便出了門。
邵允無事可做,熟知她的時間安排,所以早早就站在西瓜地等姜羽。
姜家西瓜地里有一個小巧可愛的茅草屋,用于看瓜乘涼睡午覺。
邵允搬起大石頭壓住拴黑水牛的繩子,從地里摘個像皮球一樣大的西瓜坐到她身旁。
“習習,口渴不渴?”
烈日當頭,遠遠的地面熱流涌動如隱形海浪。
她用草帽扇風,答非所問:“你摘都摘了,還問我干啥呀。”
邵允單手劈開西瓜,分給她一半,埋頭啃兩口,帥氣的笑道:“哈哈,你家西瓜真甜。”
“照你這樣兒吃法,沒過兩周,恐怕俺家的西瓜就全沒了。”
他嘴里塞滿甘甜多汁的西瓜瓤,吐字不清的說:“干哈咋小氣。”
姜羽吐掉幾顆西瓜籽兒,拿脖頸搭的白毛巾幫他擦擦嘴。
“瞧你,都吃到耳根子啦。”
邵允胡亂抹把臉,想起昨天沒聊完的話題:“哎,你說你昨兒碰見城里人了,我聽奶奶說搬來的不是人民教師嗎,怎么會是坐輪椅的男人?他多大啦?”
“看起來似乎跟咱們同齡。”
“哦,估計是老師的孩子。”
姜羽回想昨日與仲北朔相遇,他那雙黯淡無光如一潭死水般的瞳仁,只覺心窩沉悶呼吸不順。
她猜疑道:“那老師的孩子該不會要進咱們高中念書吧?”
“很有可能哦。”邵允沉吟須臾,接道:“既然跟咱們年紀相仿,大概九月份開學也讀高三吧。”
“我靠,絕對不可以!”
她倏地站起來,放在膝蓋沒吃完的西瓜掉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
“咋了?”邵允著實被她夸張驚訝的表情嚇到一顫,他輕喚:“習習?你咋了?”
姜羽坐回小馬扎,心想,倘若讓他轉入芋頭高中念書,那自己豈不是會天天受他欺負嘲笑和羞辱?
她痛苦的搖頭晃腦,嘴中念念有詞祈禱道:“上帝,老天爺,不要啊,千萬不要啊……”
“習習,你到底怎么啦?”邵允不明所以。
“沒啥,我只是覺得……今后可能要過苦日子了。”
邵允不想看她難過,只好轉移話題:“你作業寫完沒?”
她臉變得愈加哭喪,“還沒。”
他從雙肩包里掏出語數外習題本,理所當然的說:“給,抄吧。”
姜羽看他的眼神頓時變得無比雪亮,感激涕零的抱著作業本說:“謝謝你,邵允哥!你是我的救世主!”
大手揉揉她的小腦袋瓜,邵允大大方方說:“哈哈,不客氣~。”
樹枝搖曳,層層密密的葉子發出沙沙聲,夏風熱乎乎撲向姜羽臉蛋,額前碎發輕微晃動,她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燦爛無瑕。
時光冉冉,歲月靜好。
邵允恍惚間覺得韶光再美,仿佛都不及她小麥肌膚上的一抹嫣紅。
“邵允哥,等太陽下山,咱去秘密基地挖蚯蚓釣魚吧。”姜羽朝黑水牛丟塊啃完的西瓜皮,轉過頭來發現他還在出神,于是又輕喚道:“邵允哥?”
他思緒被拉回來,愣怔片刻,邵允笑容如沐春風,嗓音溫潤的說:“好啊,不過你要先寫完三頁數學作業。”
“啊~,好吧。”姜羽回收笑意,拉攏著腦袋像一朵蔫掉的絲瓜花。
整個下午,頭頂毒辣陽光,她不敢怠慢的奮筆疾書,終于在光線西沉到半山腰時,努力完成了邵允要求自己的‘重大任務’。
姜羽迫不及待的收拾作業本,背上洗掉色的帆布包,跨腿騎上黑水牛,興沖沖的說:“邵允哥,快走快走~!”
邵允牽起水牛繩,邊走邊回頭寵溺笑道:“你啊,天天就知道玩。”
姜羽不服氣的嘟起小嘴兒,“我哪有啊~。”
芋頭村里有一座重巒疊嶂的大山,坐落在西面,名叫岐山。岐山的東邊是一條波瀾壯闊的河流,村民叫它崎河。
邵允親手搭建的小木屋秘密基地,位于岐山南邊偏僻的樹林,與世隔絕,冬暖夏涼,是姜羽平日最喜歡去的地方。
太陽似含情脈脈的少女,半張臉躲在地平線。
昏黃樹林幽幽浮現出斑駁閃爍的光點,螢火蟲圍繞在枝葉之間,猶如守護岐山的小精靈。
小木屋角落圍滿爬山虎,瘋狂生長出來的無數條藤蔓纏繞著泛舊木墻,爬山虎青翠綠色的葉子如盛夏般散發著朝氣蓬勃。
清涼的風又吹起來,山澗波光粼粼,靜謐的不可言狀。
姜羽肩扛魚竿,手提小水桶,馬不停蹄的沖向小溪流。
邵允跟在屁股后面,見她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似要飛起來,他提心吊膽的喊道:“習習,跑慢點兒,注意腳下!”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姜羽一個踉蹌重摔在地,正臉剛好撞上堅硬的石頭。
血腥味瞬間彌漫口腔和鼻子,她疼的坐在地上呲牙咧嘴。
邵允嚇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查看情況。
他丟掉漁具,蹲下來,急切道:“習習,你怎么樣?沒事吧!”
“……唔。”
她捂著臉,鼻血從指縫間流出,滴滴刺目猩紅吧嗒吧嗒砸在石子上,猶如朵朵駭人盛開的梅花。
邵允抓著她胳膊,心臟咚咚狂跳,緊張的語無倫次:“習、習習!快點、快點給我看看傷到哪兒了!”
姜羽攤開手,慢慢抬起臉,委屈的淚花在眼眶中打轉。
當邵允看見她滿嘴全是粘稠的鮮血時,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咧開嘴逞強的笑著說:“嘿嘿……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