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北朔慢慢悠悠回到家已是傍晚,母親劉茗正在炒菜做晚飯。
見他進屋,劉茗忙忙碌碌之時吩咐道:“朔兒,幫媽媽拿兩個雞蛋過來。”
他像耳聾似的裝作沒聽見,徑直朝自己的小床移動而去。
劉茗將炒熟的豆角端上寫字桌,重復喚他:“朔兒,快幫媽媽拿雞蛋。”
他心煩意亂的趴在床上,拿出枕頭下面的手機,盯著無信號無服務的提示發呆。
劉茗不厭其煩的喊他:“朔兒?朔兒!”
仲北朔低吼道:“干嘛啊!”
“雞蛋。”
他皺眉拒絕:“自己拿。”
母親劉茗關掉煤氣罐,一邊走一邊將濕漉漉的雙手往圍裙上蹭蹭擦干凈。
她來到兒子面前,問:“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嗎?”
仲北朔立即將臉埋進枕頭里,悶悶的應道:“……嗯。”
劉茗看到他耳根通紅,下顎似乎有一道長長紅痕若隱若現,隨即皺眉擔心道:“我不是讓你去姜家回禮嗎?發生什么事了?”
仲北朔刻意背對她,隱瞞道:“……沒,沒什么。”
劉茗落座他床邊,伸手試圖抽走他臉下的枕頭,“讓我看看。”
仲北朔隨即打掉母親的手,抗拒道:“沒事,你別管。”
“抬起臉來,讓我看看啊!”
劉茗不依不饒的拽枕頭,他誓死抵抗,一來二去,可憐的枕頭差點被撕成兩半。
最終還是抵不過母親的擔憂,仲北朔松開手,緩緩地抬起臉面朝對方。
他左半邊臉印著四條紅紅的痕跡,很明顯是巴掌印。
劉茗捂嘴大驚失色,駭然道:“天!怎么搞的?誰欺負你了?!”
仲北朔臉色跌青,嘴中舌頭搗搗左腮,漫不經心的回:“沒人欺負我……”
“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好好給我說清楚啊!”
劉茗湊近仔仔細細看他面部傷勢,仲北朔下意識抬手想擋,被母親一下子捉住手腕。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瞧都不像是男生會做出來的事情。
劉茗敏感的猜測:“是被……女生打的?”
“呃……”這件事說出來實在丟人掉面子,可是依照母親天生情商高的頭腦,想隱瞞也是瞞不住。仲北朔支支吾吾硬著頭皮承認道:“……是……”
“誰?”
說到這兒他就來氣,嗖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怒氣沖沖的說:“還能有誰!還不是今天早晨您多管閑事硬要求她好好關照我的那個蠢蛋!”
劉茗萬分詫異:“姜、姜羽?”
“是啊!除了她還能有誰敢打我!”仲北朔怒不可遏的瞪著門外,恨得咬牙切齒:“可惡的家伙,這筆賬老子記下了!”
“噗——!”
笑聲自身側傳來,仲北朔猛地扭頭看向自己母親。只見劉茗一只手捂嘴巴,一只手揉肚子,拼命強忍憋笑。
他攥緊拳頭,使勁兒捶向松軟的枕頭,兇巴巴吼道:“笑什么啊!”
劉茗幸災樂禍的搖搖頭,感慨道:“朔兒呀——噗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
從沒見過哪個媽在兒子被別人抽巴掌之后還能笑得出來,仲北朔臉色一陣黑一陣白,惱羞成怒道:“真是氣死我了!你別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噗——!哈哈哈哈!對不起,忍不住……哈哈哈哈~。”
劉茗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家兒子又急又氣的模樣,好像拿對方沒有絲毫辦法似的,完完全全自己生悶氣,模樣實在滑稽搞笑。
仲北朔郁悶的托臉,心里暗暗詛咒姜羽不得好死。
“她因為什么緣故打你?”笑半天,劉茗才想起來盤問事情重點。
仲北朔老實交代:“說起來也真夠莫名其妙,我只不過評論了一下她的長相樣貌而已,那妮子就跟我急眼了。”
劉茗坐在床邊,翹起二郎腿,饒有興趣的追問:“哦?你怎么說的?”
“我說她皮膚黑的像炭燒,單細胞腦袋,還有五短身材!”仲北朔十分不服氣的說:“只不過實話實說而已,她突然就給我了一巴掌!”
劉茗再度笑的合不攏嘴,須臾,恍然道:“怪不得呢,你活該。就算換做是我,也肯定會賞你耳刮子。”
“為什么!”聽母親站邊姜羽,仲北朔愈加生氣。
“因為女孩子最討厭別人對自己的相貌評頭論足啊。”劉茗輕輕點一下兒子緊皺的眉心,溫柔道:“你啊,就是性子太壞。怎么能那樣羞辱人家呢,你讓姜羽的顏面往哪兒擱?”
“哼,就事論事而已,誰讓她本來長得就那么丑,還不允許別人說啊!?”事到如今,仲北朔依然死性不改,嘴硬到底:“再說,我只是逗她玩兒而已,鬼知道她那么較真!”
劉茗耐心教育道:“當然會較真啊,你說的話多傷人心吶!如果是男生也就算了,大概會一笑了之不當回事。可是朔兒,你不懂女孩子的小心思。人人有顆愛美之心,誰都渴望變得更漂亮。我們得將心比心,換做是你,假如被人張口閉口罵殘廢,或者總是被揭短處,你心里舒坦嗎?”
“呃……”
“錯就是錯,這件事你負全責哦,跟人家沒有半點關系,誰叫你嘴欠。”
仲北朔沉沉的說:“好吧。”
劉茗起身走到行李架旁邊,拖出箱子,從里面拿出一件雪紡純白連衣裙。
她折回來,將衣服遞給仲北朔。
“做什么?”
“趕明兒你把這件衣服送給姜羽,賠禮道歉,給人家說聲對不起,請她原諒你。”劉茗想了想,補充道:“我看姜羽身形瘦瘦小小,大概是穿M碼的衣服。雖然這件裙子是我幾個月前買的,但是一碰沒碰,嶄新的商標還沒拆呢。”
開什么玩笑,居然要求他低頭彎腰賠不是?!
仲北朔把連衣裙丟到床角,氣鼓鼓的說:“我不要。”
“聽話,拿著。”
“不要。”
“朔兒——。”劉茗拉長音叫他,故作嚴肅道:“傷害女孩子心靈的男生最討厭了,你很想做低級庸人嗎?”
“沒……”他盯著連衣裙,眼底產生絲絲動搖。
劉茗接道:“我的朔兒應該是風度翩翩紳士有禮的好孩子才對,是吧?”
“昂……”
劉茗將連衣裙疊好放進密封袋,再次塞給他,笑道:“好啦,做人要學會知錯就改,及時低頭認錯,學會圓滑處事,少結梁子。就算你討厭她,也該把這件事了結呀。不然以后兩個人見面多尷尬,你不爽,她心里也不舒服。”
仲北朔妥協道:“知道了。”
劉茗把他扶到桌邊,柔軟的笑道:“嗯,我幫你拿筷子,快吃飯吧,菜都快涼了。”
寂靜的深夜,蟲鳴聲音格外響亮。母雞們依偎在一起休息,豬豬們睡的忘乎所以。
月光穿透紗窗落在寫字桌上,臥室內僅開著小小的一盞昏黃臺燈。
狹小的床上,姜羽睡在外邊,李艷春靠墻。
暫無睡意,她望著窗外明亮閃爍的北極星發呆。
李艷春翻個身面朝她,壓低聲音小聲說:“習習,紫莓說話直爽,俺沒好意思當著她面問你。現在她走了,俺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搞得這么神秘兮兮,姜羽不免好奇她要問什么:“嗯,咋了?”
“就是關于那個男生……”李艷春換個說法,道:“你知道的,俺向來守口如瓶。這件事就當做俺倆之前的小秘密,俺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紫莓和邵允。俺發誓!”
姜羽揉揉眼睛,打個哈欠,“什么呀?”
“你喜歡他,對吧?”
“呃……”方才稍稍涌上來的睡意瞬間全無,姜羽平躺身子,沉思片刻,微微點頭道:“好像是吧。”
李艷春借著昏黃燈光靜靜看著她的側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唄。你回答的太模凌兩可啦。”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她糾結道:“坦白說……我是有那么一丁點點喜歡他啦。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應該是相互的吧?”
“恩恩。”李艷春認真的聽著。
“所以,就算我喜歡他,如果他不喜歡我,又有什么意義呢?在不確定他的心思之前,我不想想太多啊……”
“要不要試探一下他?”
姜羽來了精神,轉頭看向好姐妹,“怎么試探?”
“各方面啊,比如說……俺想想。”李艷春絞盡腦汁的思考半晌,道:“比如你故意在他面前滑倒,或者被人欺負。哎,他是不是還沒見過張樹陽?俺們可以安排張樹陽在他面前欺負你,看看他會不會挺身而出幫助你。”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餿主意呀!”姜羽嘆口氣,斬釘截鐵的駁回道:“指望他英雄救美,這輩子不可能。”
“為什么?”
“他是個什么樣子的人,你還沒看清楚么。假設我不小心當他面摔跤,仲北朔肯定會捧腹大笑,而且還會罵我愚蠢。如果讓張樹陽故意欺負我,他絕對是第一個拍手叫好的人!”
李艷春抓不住話題重點的說:“原來他叫仲北朔呀……名字真好聽吶。”
“唉,總之諸如此類損人不利己的計劃,你少瞎想。”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雖然少女的心動中摻雜著許許多多的猶豫不決和糾結,但是更多的卻為小心翼翼和膽怯。
回顧劉紫莓說過的話,好像也不無道理。
如果仲北朔真的喜歡她,恐怕吃苦受難的日子還在后頭。畢竟他所謂的喜歡就是——喜歡看她出糗,喜歡看她生氣,喜歡看她窘迫不已。
這樣的喜歡無疑給她帶來若干煩惱和困擾,姜羽特別不理解。
再說,她和他之間還會有接觸嗎……
姜羽望著自己右手掌心出神,總覺得那巴掌扇的太沖動。明明自己很清楚他孤僻陰暗的性格,卻還是沒忍住揮了過去。
唉,打都打了。無法穿越時空,時間不能倒流。她現在后悔,還有什么用呢!
姜羽想著想著,正準備繼續跟李艷春聊天,然而后者早已先她一步進入夢鄉。
算了,睡覺吧!
明天的事情交由明天處理,當下最重要的是補足精神~。
姜羽閉上眼睛,緩緩地做起美夢。
半夜不知什么時候下起大雨,像有人站在烏云上往下潑水。傾盆大雨刷刷地洗凈地面,雨點砸的擋雨板噼里啪啦砸作響。
姜羽被雨滴吵醒,起身關窗戶,床上的李艷春睡的猶如死豬,絲毫沒受影響。
看來,明天約好要去崎河游泳的事情泡湯了。
這場大雨來的也算及時,她前天去西瓜地看瓜的時候注意到地面干裂,是時候需要雨水的澆灌了。
悶熱的仲夏夜因突如其來的大雨而清涼許多,吊扇吹出來的風舒服極了。
姜羽重新躺下,美滋滋的繼續睡覺。
隔天上午,父親姜濤吃完飯便牽著水牛匆匆趕出門去耕田。
姜羽和李艷春在臥室書桌前寫暑假作業,她擅長數學,李艷春多多少少偏科語文,兩個人約好寫完之后互相交換著抄寫。
李艷春噘嘴夾筆,正在思考作文內容,眼神時而游離窗外,時而回歸桌面。
她無意中看見姜羽放在地上的斜挎包里有一本數學習題冊,驚訝道:“習習,那是什么!?”
姜羽正被一項算術題難為著,聞言,頭也不抬的說:“啥?”
李艷春彎腰,擅自把書包里的數學習題冊拿出來,一驚一乍道:“媽耶!是邵允的數學作業!”
經她這么一說,姜羽才想起來前天在西瓜地看瓜的時候,邵允哥好像確實把自己的數學暑假作業交給她了。
李艷春像獲得寶典似的,迫不及待翻看起來。
她一邊抄一邊感嘆道:“俺滴老天~,不愧是班長,方程解析寫的真詳細吶!”
姜羽懶得搭理她,照舊埋頭解題。
李艷春用胳膊肘戳她,“習習,你真不夠意思。”
“我怎么啦?”
“你有邵允的數學作業本,居然吃獨食,應該及時拿出來分享嘛!”
草稿紙被她涂寫的滿滿當當,姜羽撕下來揉成紙團丟到地上,抱著腦袋痛苦的哀嚎:“哎呀!煩死了,X和Y到底等于幾啊!”
李艷春將邵允的數學作業本推過去,笑道:“X等于45,Y等于0。別倔了,還是抄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