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姬立為王后之后,按魚國規定,后妃應該每天都來請安。
每天一大清早,李倪揉著惺忪的眼睛,就要來請安了。想不明白每天來請安有什么意義,她跟井姬又話不投機,每天客套虛偽的帶著假面具,遲早累死她。
魚伯回來了。
來到魚宸宮,她看到了魚伯。
她淡淡一笑,向他們鞠了一下身。
井姬向她粲然一笑,熱絡地拉她過來,“妹妹,你來得真巧,大王從吳國帶了禮物回來,你嘗嘗。”
她拿起那盤吳國特色糕點放到她面前。
“謝謝王后。”李倪客套地回應道。
“大王在跟我說起外面的見聞呢,妹妹有興趣的話,一起聽吧。”井姬坐在魚伯身邊,親昵地靠著他的肩。
李倪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只是后者面無表情。
魚伯看向井姬,朝她溫柔一笑。
她的心微微一刺,怎么對她就面無表情,對井姬就這么溫柔?難道他愛的是井姬?
“妾身不敢打擾大王雅興。”她低下頭,既然他對她如此冷淡,她何必熱情。
“怎么會,怎么會,妹妹別客氣了,”井姬看了她一眼,然后嬌嗲地轉向魚伯,溫馴得像一只高貴優雅傲氣全消的小貓,“大王,你說是不是?”
“既然倪妃沒此意思,本王亦不便勉強。”
倪妃、本王……李倪突然明白過來了,眼前一幕卿卿我我其實只是假面具吧,魚伯之前對她的溫柔仍然歷歷在目,應該不會突然變成這樣的。
她不相信一個人會變得這么快。
想到這里,她心情舒暢了很多。
既然如此,她也不該打擾太多。她恭敬地作了一下輯,隨便編了個阿貓阿狗有急事先走,匆匆地離開魚宸宮。
即使她知道魚伯是做戲,那又如何?心里依然是這樣的難受,她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的,不是嗎?
可是,她好像想錯了。
草色青青,流水潺潺,李倪躺在宮殿后山的樹陰下,抬頭望落英繽紛,滿天飛花。后山的山谷是她到魚國宮殿的一大發現,這里鮮少人來,空氣格外清新,靜謐幽香,如入仙境。
風景真美啊,如果有優美樂曲附和一下,該多好啊!
果不然,幽幽簫聲從林中溢出,哎呀,原來老天還聽到她的愿望呢!
簫聲很好聽,幽怨動人。簫聲中,帶著寂寞與愁傷,但隱隱透露著的,是一種無奈與挫敗。
殘花訴說無情,落葉轉哀似泣,融雪愴然凄啞。
天下間竟有如此悲鳴的曲子。
好奇心使然,她走近。淡淡花瓣四處飛揚飄飄灑灑,一深衣男子靜靜地坐著,眼瞼半斂,頭顱微垂,發絲間、衣襟上似乎暗香幽生,溫潤似玉的臉,清冷如雪。那一身的高貴深沉,好像已與仙境融為一體。這個世界,似乎沒有天,沒有地,只有他。
熟悉的背影,她知道,那是魚伯。
李倪看著他手中物,那簫看起來有點似簫,又不似簫,應該是他們當地的一種樂器吧。
魚伯轉頭,看到是她,先是微微一愣,眼神忽地變得冰冷疏離,“有事嗎?”
現在只有他和她,他為什么還是這么冰冷?她狐疑地打量四周,沒錯,真的只有他和她。
“不用看了,這里只有我和你。”他用衣袖擦拭著簫。
“為什么?”她低低地問。
“什么為什么?”他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別裝傻了,你知道我問什么。”
“那你不知道原因么?”他極輕極冷地笑著,微笑里帶著淡淡的鄙薄與嘲弄。
“廢話,我知道的話,何需問你?”她沒好氣地回道。迎上那冷冷的笑意,讓人心寒,也讓人心虛,好像她真的做了罪大惡極、人神共憤的事一樣。
他沒有發怒,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走吧,這里不適合你。”
“什么意思?”她懵了一下。
“你聽得不清楚嗎?我叫你走,離開魚國宮殿。”
“我聽得很清楚,是你說得不清楚。”魚伯,這小氣巴拉的,她沒地方去,還趕她走,他有何居心。
“既然你聽得清楚就行了。”他沒有看她,繼續擦拭他的簫。
“魚伯,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不會離開。”以為她是貓貓狗狗,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
“我是一國之君,需要給你解釋么?”
好一個一國之君,她氣得牙癢癢的,自大狂!
“我不會離開的。”
“你要解釋嗎?好,我給你。”他閉目,然后再睜開,臉上涌過一絲苦楚,“你和我成親本是權宜之計,現在,我放你自由,你可以選擇屬于自己的幸福。若然你和辛闕兩情相悅,我不會妨礙你們。”
“什么?”她不敢置信。她和辛闕,這是什么鬼話連篇啊?
“辛闕會給你幸福的,他是一個能給妻子幸福的人,他會專你,寵你,視你為唯一。”
她緊緊盯著他,想揪起他衣襟向他大吼,他這個是什么鬼理由,他怎么就這樣想她和辛闕,即使他不相信她,也應該相信辛闕啊,辛闕一向忠心耿耿,相伴左右,他就這樣想他,辛闕,她很替你悲哀!
專你,寵你,視你為唯一,笑話,不是自己所愛之人,這種感情根本就是負擔。魚伯,你這個蠢人!
“是你的意思嗎?”她問。
“你離開吧,我不想聽到太多的閑言閑語。”他撇過頭,沒有看她。
“你相信嗎?”她又問。
“我不允許后宮有任何的曖昧關系,特別是妃子和大臣。”
“是嗎?”她啞然失色。只是流言,就把她定罪了。魚伯,這昏君!
“周朝禮教嚴酷,若東窗事發,你和辛闕難逃一死。”他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濃濃的澀味,既苦又澀。
是啊,他是這么的為她著想啊,是為她,為辛闕,為禮教,還是為他的面子!魚伯啊魚伯,你原來是這樣的人!
她對他徹底失望了!
“謝謝大王。”她恭敬地作了一揖。既然如此,她為何不領情?
“你我本是相識一場,我會安排的。毋須擔心。”
她笑了起來,在他眼中,他們僅止于相識一場啊!李倪啊李倪,你自作多情了!好好的大唐公主做不成,跑來這個千年古國,受盡凌辱,你在這里,什么都不是——
螻蟻都比你強,你任人擺布,想娶你就娶你,想休你就休你,你沒話可說,不是不可說,是沒資格說。
“大王放心,妾身絕不給大王添亂子。”她語氣冷冰冰的。
說完,她轉身離去。
身子軟軟的,腳步浮浮,她輕輕搖了搖頭,極力站起來,強裝無事,不想讓人看到她的脆弱。尤其是他。
今天是她不要他罷了!
她絕不會卑躬屈膝地去求一份愛,她寧愿高傲地發霉,也不想委屈地去愛。
她不愛一個不愛她的人。
她離去間,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覆在他沉靜如千年深潭的臉上,勾勒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眼里的是一片落寞,那是一片他極力想掩藏的落寞。
可惜,她不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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