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公主,影衛早晨便傳來消息,說此人名為亓玉臺,他母親是哀帝一朝御史大夫的女兒,這位御史十分寵愛女兒,原是想招席朗做上門女婿的,二人也情意相投,只是為避哀帝祈神大典未行婚儀,后來亓大夫當朝罹難,亓府男丁流放,家中女子全部沒入賤籍。”詞枝呈上一封信。
管擎展開信件,席府三日內發生的一切都詳盡得寫在上面,管擎嗤笑出聲
“蔣太君自父皇封賞蔣氏一族之后便潛心教導幼孫,若只是為故去的女兒爭個公道竟如此大動干戈”說罷將信件扔進炭盆中,緩緩升起的青松香滿室縈繞。
亓大夫此人她是見過的,是在管擎來到京城時,亓大夫是亓氏一族最具盛名的才子,為人剛正不阿,同時也是哀帝的老師。這位大人晚年在自己的詩集中寫到“新竹高于舊竹枝,全憑老干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萬龍孫繞鳳池”惹哀帝不喜。
后舉國搜尋奉神子之時,亓大夫朝堂上公然怒斥哀帝,哀帝將其關押在永巷,命啞者服侍,終生不得出。
“他走了?”管擎問道
“走了”
“那小子得了禹炎恩的青眼,中郎將便想要試一試他的武藝,新朝將立正是用人之際,將他納入麾下有何不可,左右籍貫良賤都是小姐一句話的事。”
眼前的松酥是詞枝從宮中帶出來的,還冒著松子香。管擎捻起一顆放入口中,倚靠在軟榻上思考這位從西北跑回來的亓玉臺。緩緩開口道
“無事,父親不愿我插手太多”
說起此事詞枝便覺不忿,自己讓他留下,多番暗示只差言明要為他脫籍。誰知這廝竟然毫不在意,屢次出言不遜,還說要什么錦衣華服嬌妻美妾才肯留下。
“他只要回鄉,說若是要留下為咱們做事,那就得賜他和席朗同級或在其之上的官職,還得…還得賜他府邸,哦,對了,他還說要一妻一妾,妻還必得是朝中三品大員的嫡長女”詞枝越說越憤慨“他當自己是誰,朝中三品,圣上立朝封官,三品以上無不是隨圣上出生入死的開國功臣,再或者是世家百年望族培養出的人中龍鳳,他何以忝居其列,哪家又會將女兒嫁給他”
管擎笑笑,“你莫不是威脅人家了?”
詞枝眼眸閃了閃,聲音低了些“奴婢不過是威逼利誘了一下,眼前朝堂局勢動蕩,正是用人之際。圣人雖說問鼎天下,卻遲遲不提你的封號,連玉奴都封了公主”
說起玉奴,一本是前朝不受重視的公主,新朝將立之時按說不應該如此迅速得安置下來,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莫再提玉奴了,我們初來京城時做人質時若是沒有她,早成孤魂野鬼了,她如今又比當初我們好到哪里去呢?”
哀帝子嗣不豐,生平只得三子一女,長子病弱,次子十歲夭折,三子癡傻,只余玉奴一個女兒健康長大。晚年妄求長生之法,大興土木,竟要以活人做觀音像,管擎就是那個被征召進宮做觀音的人。
泥胎塑骨血作漿,
金箔貼面淚千行。
哀帝妄念求不得,
觀音何辜立廟堂。
她是前朝的遺物,即使登上皇位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她也無法順理成章在新朝立足,滿朝文武總是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只是無人關心她自己是否需要一個理由。
兩年后,嘉峪關外,一行人打馬而來,風沙漫天
“玉臺,跨過這里便入關了,待見到衛將軍,我替你稟明,想來再升參將也不是大問題。”
萬銘是安北都護的獨子,準備回京路上為亓玉臺尋個軍中的參軍做,本以為在安北都護府為他謀個右將軍的職位,只是亓玉臺死腦筋想往京城去。
關中幾個小孩子跑過,嘴里唱著
“泥胎塑骨血作漿,
金箔貼面淚千行。
哀帝長生求不得,
觀音何辜立廟堂。
倩影轉眼入宮墻,
伶伶公主著紅妝。
安泰和親千里去,
如此換得萬民康。
廟堂香火冷,神像空斷腸。誰記當年事,白骨埋他鄉。”
亓玉臺幾人坐角落,手中茶盞緊握,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
“小孩,過來”
幾個小孩偏頭看他,有膽大的孩子開口“大人,我們可沒有做壞事”
“這歌謠是哪里傳出來的”亓玉臺走上前拉住小孩衣袖。小孩嚇得不敢動“怎…怎么了…大家都在唱”其他小孩飛快跑向回家的方向。
茶室老板聞聲而至,躬身告罪“官爺,小孩子唱的歌謠,已然唱了兩三天了,并不知從何而來啊,您抬抬手,孩子無知啊”
亓玉臺松開手,望著茫茫的風沙。
萬銘覺得亓玉臺很不對勁,他們相識兩年,大小戰場上了無數,鮮少看見這樣的他。
“萬銘,我們得趕緊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