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吃到八分飽的時候，聽到后面一陣喧鬧，有玻璃碎地的聲音，喬薇嚇了一跳，不自覺轉過去看。原來是一個女人和男人在拉扯什么，男人還摔了東西，眼看著又一堆碗碟被男人用力摔在地上，幾塊大的碎瓷片就要朝喬薇過來。

喬薇睜大眼睛，正準備反應，卻猝然，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里。

對面的人早已起身，顧楠易，從那陣聲音發出就注意到了對面的動靜，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來到了喬薇身邊，眼看男人摔東西，一只手急急地把她拉起來，護在自己懷里。

“嘭”“嗙”幾聲，瓷片落在他們剛剛吃飯的桌子上，力道不小，有一塊還微微濺起了一些菜湯。

還好，喬薇被顧楠易護著，此刻頭靠在他懷里，肩膀上還有他緊緊攬住的手臂，他的風衣攔住了幾塊瓷片，身子也遠離了“擊打”中心。

喬薇的心也“怦怦”跳著，鼻子尖若有若無聞到他衣服里一種木質的香味，沉穩清新，讓喬薇覺得很安心。

顧楠易比自己高許多，此刻他們離得很近，她的臉貼在顧楠易的懷里，他著急時的用力攬住，讓她臉頰輕輕摩擦著他風衣里柔軟的襯衣。

莫名的親密感，還有令人安穩的安全感。

顧楠易把喬薇帶離座位，又攬著她往旁邊走了幾步，看到基本安全了，才放下攬著的肩，喬薇心，卻還是沒平靜，她悄悄抬頭看顧楠易，只見他抿緊嘴巴，表情嚴肅，眉間幾道皺起的紋路，一臉不悅地看著那個方向。

他好像，生氣了。好像，第一次看他生氣。

她也望過去，一個女人背著他們在地上哭泣，企圖拉住男人的手，嗚嗚咽咽，好像在責怪，又像是請求。

男人滿臉怒氣，甩開她的手，對著女人說：“你瞧瞧你那個樣子，誰愿意回去，對著你那張苦瓜臉？”

這句話一出，地上的女人放開了拉住男人衣袖的手，男人毫不留戀，用手扒開看熱鬧的人，嘴巴里罵罵咧咧地走了，只剩下女人無助地坐著，也不再哭出聲了，只坐在地上。。

老板走過去，手上拿著碎碗，有點不忍，但還是說：“姑娘，我們小本生意，砸了這么多，還有飯錢也沒給，你看……”

女人恍惚地轉身，臉上還是一臉淚痕，支支吾吾：“可是我，沒帶錢……”她的頭發因為爭執散落下來，有幾縷黏在臉上，顯得格外狼狽。觸動心事，顧楠易手緊緊握起來。

喬薇忽然覺得，那張臉好像見過，她猶豫地走過去，喊那人：“王……媛？”

女人抬頭看，一張生動美麗的臉，她一愣，兩個字，分開吐出來：“喬……薇?！彼趺丛谶@？所以，剛剛她都看到了，王媛低下頭，無地自容。

她一喊，喬薇確定了是了，是她，喬薇記得，在楊卓的婚禮上，王媛和胡靈靈坐在一桌，那一天，她被胡靈靈奚落，王媛不著痕跡地替她說了兩句，她們還笑了笑。只是今天……

“老板，我們一起結賬，正好，我們也吃好了?！闭f著喬薇要拿手機付賬。

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停下她的動作，喬薇感受著顧楠易手上的溫度在手腕蔓延，聽他柔聲道：“我去付賬，你先照看這邊?！?

喬薇朝他點點頭，伸手去扶王媛，讓她在另一張椅子上坐著。圍觀的人看熱鬧已經完畢，也就都三三兩兩回各自座位了。

王媛低著頭，不說話，她隨意撫了臉上凌亂的頭發，拘謹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竭力想讓自己體面一點，不太自然地說：“讓你看笑話了?！?

喬薇知道，她現在不需要別人的打聽和好奇，也許什么也不想說，她拿出一張名片，給王媛：“那天，你在桌上幫我說話，我始終記得，這是我的電話，也許你不需要?！鳖D了頓，又陳懇對她說，“如果你需要幫忙，你打我的電話?！?

王媛的臉上，又滑過一滴淚，她低著頭，用手去擦，喬薇把一包紙也遞給她，她接過喬薇的紙和名片，低聲說：“謝謝?！?

“用不用我們送你回家？”

王媛說不出話，只擺擺手。

自己的悲苦其實自己消化還好，可是被人看見同情，委屈雜同著尷尬，她在老熟人面前被卸下了尊嚴，如同被脫去衣服，光溜溜地，無所適從，她只想逃開去。

喬薇知道她心里的感覺，點點頭，對她說，“那我們就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王媛低著頭，幾滴淚水滴到自己褲子上，她沉默地用手遮擋。然后盡量放平情緒說：“好，謝謝你們?！?

喬薇不再說什么，看著已經結完賬的顧楠易，靜靜地看著自己，目光灼灼，她朝他走去，小聲對他說：“我們先走吧，在這里她會很尷尬?！?

顧楠易點點頭，沒說什么，和喬薇一起離開。

飯店的玻璃窗，因為不常打掃，看著經過的人也模模糊糊，透過窗戶，王媛看到那一對般配的男女，并肩離開，眼里是羨慕，淚水流到嘴里，那味道卻是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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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個插曲，兩個人都很沉默，車里誰也沒說什么。

喬薇想著王媛的淚水，獨自發呆。而顧楠易，他開著車，手指有些用力地捏緊了方向盤，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黑色的眼眸里，翻滾著深色的記憶，看不出在想什么心事。

等一個紅燈時，喬薇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她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青筋，以為他是生氣，柔聲說：“別生氣了？”她甜笑著，“調整心情，我們不是的還得去了解你嗎？”

顧楠易手背上傳來她的溫度，看著她，眼睛清澈動人，臉上是為了安慰自己討好的甜笑，一下子，內心的陰郁，漸漸離去。

他扯出一個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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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展在一個在郊外的展覽館，建筑直很有特色，每個角度看上去，都不一樣，通體的白色，特別的弧度勾勒出建筑的輪廓，建筑中，點綴著三三兩兩的植物，顯得別有一種意境。

喬薇拿著介紹卡，發現這里是英國一家展覽館到這里和當地一起舉辦的，還有一些是大學的優秀畢業作品。

她有些興奮地看著這場展覽的名字叫做“秋意”，微微想著，此刻正是深秋，還有一個周，立冬就要來，倒真是“秋意濃。”

“你很開心？”顧楠易看著喬薇眼里的笑意，明知故問。喬薇常常在能感染到他的情緒，比如現在，她眼里的雀躍，讓他也期待起來。

“對啊?！眴剔焙敛谎陲?，“其實我小時候蠻喜歡畫畫的，但是那時候家里覺得只能是個打發時間的事情，所以我初中一忙就沒有學了?！?

“正常?！鳖欓c點頭，“一般家里都覺得學這個不是個正經營生?！?

顧楠易語氣淡淡的，喬薇便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腳步輕快地往里面走。

藝術家就是不一樣，連藝術家的畫掛的地方都不一樣，喬薇打量著這個展覽館內部，整個館內也是通體的白色，屋頂起伏的線條像波浪一般，幾個拐角處，又充斥直線和棱角，給人一種神秘感。

畫在各個角落擺放著，人不多很安靜，喬薇小聲對顧楠易說：“這里好文藝?！币姂T了熱鬧的應酬場面，好久，沒有靜靜地來某個地方，看某個事物地那種小資生活了。

看了幾幅畫，喬薇又說：“你怎么會想到來這？”

喬薇湊近他的耳朵，用氣音說話，顧楠易覺得耳朵酥酥麻麻：“因為，我在國外也是一個畫畫的”，笑了下，又說，“而且，這里還有一個好處?！?

喬薇看他，等著他回答。

他附下身子，湊到喬薇耳邊，低聲說：“這里可以讓我名正言順在你耳朵邊說話?！币粋€，他剛剛才發現的好處。

他眼里盡是玩味和促狹，氣音湊到耳朵邊的感覺，還沒有消失，像微弱的電流灌進耳朵，一種奇異的、令人興奮的感覺。喬薇有些氣惱地拍了他一下，他笑得更甚。

不跟他說話了，喬薇覺得自己這個俗人也有感受一下藝術家的氛圍了，她決定閉嘴。轉過身，她決定先去看對面的畫。

顧楠易笑，由她去哪里，他只放慢腳步，跟在她身后。

有一些話，過于抽象，喬薇看不懂，只覺得亂糟糟的，看不出美感。有些畫，朦朦朧朧的，喬薇覺得，像詩一樣，倒是有一種意境，顧楠易發現喬薇對那副畫有興趣的話，他就會適時解說一下手法和風格。

遇到認識的作者，顧楠易也會偶爾解說一下，一路看下來，喬薇對顧楠易說：“你好像很專業啊！”

顧楠易答：“才發現我這么多優點吧？”

喬薇沒說話，只悄悄對他比了個大拇指。是的，喬薇才發現，一個人專業的時候，真是閃閃發光。

喬薇看自己的眼睛亮亮的，顧楠易勾起嘴角，只覺得這個地方選得很對。

看到盡頭，在一個拐角，一幅畫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副很大的畫，背景很模糊，像是一片森林，又像是原野，兩個側影不太貼合地融合在一個，兩張臉輪廓一致，表情卻并不，一張看著像是充滿朝氣，一張卻又頹廢懊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