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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夜有光穎(9)

知月河。

一條橫跨蒙語、承若、紫郡的湍湍大河。渾水在海浪拍礁般洶涌的河溝里翻滾,淙淙水聲相距百步都可聽清。

此時的天空是灰暗的,似蒙上紗。掉下的細雨中夾雜著雪,與朔風一起刺入骨頭。

我們猛地拉住轡頭,疲憊的馬兒發出虛弱的嘶鳴聲。雨雪淋濕我們的衣衫、搓揉我們的發,可我們不覺得冷。

“該來的還是要來。”清霽低聲。

我們三人相互對視,心神俱沉,眉目中閃過決然。經歷這么多的我們早已堅不可摧,鬼神都不懼。

知月橋前列隊上百,均刀劍相配,神色低沉,似一座座不動的山峰。我看得出來為首二十人是墟衛軍精銳,可其他人的裝扮我從未在宮中見過,不過不必想,這些人是來殺我們的,不是什么夾道歡送的搭戲班子。

我拔出斷碧,擺出架勢,銀質刀身在灰濛細雨里匿住光,光穎則拉緊斷吟線,臨陣以待,可我看得出阿穎眸中的不安。

“別怕阿穎,有姐姐在。”我出聲安慰,可我自己的心都狂跳不止,渾身滾熱。

阿穎咬緊牙關:“沒事的,姐姐。”

“對不起了,夜昔、阿穎。還要讓你們二人跟著我一起送死。”清霽眉目深擰,緊咬薄唇,。

“沒什么對不起的,我們是姐妹,是彼此的親人!”光穎手中的絲線拉出刺耳吱吱聲。

我與清霽一征,嘴邊勾起如男人般豪邁的笑:“對啊,我們是姐妹,是親人!”

“姐妹們!清霽此生能遇見你們二人,是清霽之大幸!若來生,愿下一世我們仍為姐妹!”清霽背對著我們二人喊,迎上風雨,“自古以來,戰將皆為男子,可誰又敢斷言,女子就不如男?”她揮灑長劍,雨露順劍身飛濺。

俄頃,她的聲音如戰鼓般重響,點燃我們的心。

“姐妹們跟著我,殺出去!”清霽狠夾馬背,狂嘯般沖出。

我亦心潮澎湃,怒喊著沖出去,只覺這一生的軟弱都被宣泄。

“殺!”三人齊聲。

知月河畔。

一縷冷風、一點細雨,一陣金戈!

為首的華滕也緩緩拔出劍,對著奔騰而來的我們怒吼:“殺!奪下紫郡公主項上人頭!”

剎那間,無數鐵蹄踏濺積水,堅硬大地在劇烈踩踏下微微顫動。我們三人如三只橫沖而去的白鷺,就要迎上對面的黑云大軍。與此同時,橋前。貴胄、鐵劍在漆黑剪影中沖破雨幕,憤怒與猙獰刻在每個人的臉上,他們無一不是舔血的男兒,刀劍下不會留下任何活口。

“叮——”金戈脆響崩出巨錘與劍胚的碰撞。

劍與劍在短暫、迅疾的交鋒下劃破敵人脆弱的頸脖,揚起一泊血線——清霽率先在第一交鋒中砍下敵軍頭顱,這無不讓沖鋒中的我們二人驚愕,更感到振奮,驚愕在清霽的武藝上,振奮在我們能夠放手一戰。我又怎么會示弱,我興奮又害怕地咬唇,在墟衛軍的長槍橫掃下以一種可怕的幅度彎下腰后,又猛地彈射起來,這時,我手中的斷碧已經如流水般淌過敵人的頸脖。

“還不錯嘛,夜昔!”清霽大笑,如男孩子般英氣無雙。

我亦顫抖著笑,舔舐濺在唇上的血:“這就是血的味道嗎?!痛快!來啊!”

至于光穎。她要先拉近手中的斷吟線,抓住被飛針拴緊的那頭彈射出去,刺入攻來那人的穴位,隨后,那人直接翻滾下馬。她并沒有下殺手,只是讓敵人失去戰力。

對于敵人,也只有光穎會這么溫柔了。

“姐姐,敵人太多了!我們要想辦法沖出去!”她在大喊中,又拉一人下馬。

“我們從側面突圍!”清霽粗略地環顧四周。

我發現我們三人已被團團圍住,根本出去不得:“他丫的!我們被圍住了!”我憤怒得爆粗口。

“別急!注意四周!”清霽凝眉怒喊,握緊劍。

恍惚間,我感覺到后背被什么勾住了,尖銳如鷹爪的東西從我的肩側上劃了下去,劇烈的撕裂感讓我發出低哼,鮮血很快就染紅被撕破的長衫。我立馬轉頭望,發現扔出獵勾那人正藏在軍士中,提著滴血的武器。

我的眉心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丫的,他們是想慢慢玩死我們!”我發現圍攏的人并未急著一擁而上,而是饒有興致地拉馬兜圈,露出陰邪的笑。

“媽的!要殺就殺!”蘇清霽也難得爆出粗口。

“小心點,他們喜歡偷襲。”不知不覺中,我們人已被逼在一起,馬尾相掃。

他們圍住,盡說些低俗下流的話。

“哎,小娘子。你這模樣還是長得挺俊俏的,竟殺了幾個我們的人。”有一賊眉鼠眼的人舔著嘴,咯咯直笑。

“這樣,兄弟們!紫郡公主我先來,其他的哥幾個分了。”一黑衣斗笠的粗壯男人,挺了挺他粗壯的腰。

又有人出聲:“那怎么能行,兄弟們誰不想吃口熱乎的!”

“對啊!誰不想吃口熱乎的。這么俊的小娘子,誰先上誰先得便宜!”

“其他的可以,但是公主必須得留給我!他媽的,她殺了我好幾個兄弟。”那賊眉鼠眼的似是一頭領。

“你們這些畜生!簡直枉為人!”清霽惡罵,還啐上一口唾沫,“什么玩意,去死!”

我也惡狠狠地罵:“媽的,一群狗東西,去死!”

“嘿!這公主性子真剛烈啊,這拿短匕的小妮子也不錯,在我胯下應該很舒服……”那戴斗笠的粗壯男人興奮地往褲兜里摸,“真是讓人興奮啊!”

“我要這拿著線的婆娘,看著就不錯。”有人上前出刀,與阿穎的斷吟線纏在一起,這時有人趁機上前用劍挑她的衣物。

“滾開!”一向溫柔的光穎也憤怒得吼。

“兄弟們,別猶豫了!誰先搶到就是誰的第一口!”

圍攏中的人,只有在遠處未參與的華滕,還有近側的十九位墟衣衛未插手。

“就算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清霽將劍握得緊緊的,“夜昔、阿穎,要是誰被抓了,要么自盡,要么我們中的一個人幫她!知道嗎?紫郡國的女兒,死也要立著死,活也要站著活!絕不受屈辱!”

“當然!紫郡的女兒怎么能有懦弱之輩!”我嘶聲大喊。

光穎拉緊線,卻在頸脖上留下一根:“絕不受辱!”

……

“哎喲,我覺得可以!”

“那我數三二一!大家一起出手。”賊眉鼠眼的人舉起三根手指。

“三……二……”

一霎間,賊眉鼠眼的人還沒數完就噴出一口血從馬背上墜下來。他死前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但他的胸膛里有一枚承若國的箭。

隨后,呼喊聲、馬蹄聲、金戈聲大作!

“沖啊!救出紫郡公主蘇清霽!”

“岳峰一營的兄弟們跟我殺!”

“殺盡巫馬!”

……

圍攏的人立馬拉住驚慌的馬兒,焦急地四處尋找聲源,終于,在我們三人沖來的方向發現了一只人數相當的隊伍。

“快動手!殺了她們!”俶爾,華滕的怒吼聲如驚雷般作響。

這一下,他們才匆匆反應過來。

可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又怎會放棄?我拽緊轡頭,怒吼著揮舞手中的短匕,領著她們從一處薄弱的地方沖了出來,并殺掉了剛才出言不遜的斗笠男人。隨后,我們趁著這極好的機會,直沖知月橋,可華滕也駕馬迎面直來。

后面那群人也想追,但被趕來的隊伍纏住——約莫有十個趕來之人護在我們身側。

其中有一人對著清霽大喊:“我等受命七漣之三、岳峰,前來護送公主!”

蘇清霽頷首:“紫郡公主,蘇清霽;七漣之一,故里。感謝各位相助!”

那人未接話,而是立馬與其他十人掉頭,回身迎上墟衣衛,卻也有近五人墟衛軍沖了出來。

此刻先鋒正將華滕正急速朝我們奔來,相距極近。

“清霽、阿穎,一起迎他!”我立即擺出架勢,與狂奔的華滕對視。

他的眸子陰冷無比,蘊藏著巨大的怒意。僅兩息,華滕就至我們身前:他整個人趴伏在馬背上,身軀弓如匍匐欲撲的烈豹,緊緊虬結的肌肉里蘊藏著恐怖的力量,仿佛只要撲出就是必殺!

下一瞬,他出刀了!整個人如狂奔之豹飛撲出來!我心中大驚。

他握住一柄寬厚的柳葉刀,在起身一剎躲過光穎的飛針,卻也被鋒利的銀絲所擾,稍稍偏離刀刃。

“叮!”巨大的金戈聲在劍與刀的碰撞中具現。

僅一息,鐵劍就直接被削成了兩段!但華滕并沒有停下的意思,只見他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掛在馬背上,掄出那柄柳葉刀,直砍清霽腰間!可我怎么會讓她得逞?我拉馬減速,硬生生地卡在了我們三人中間,然后用斷碧刃的刀鐔夾住他的刀芒!

“死!”

只聽華滕的怒吼聲爆在我耳邊,隨后我的斷碧徑直被彈飛了,眼睜睜地見著刀尖斬入我的腰!

——鮮血瞬即如泉般噴濺出來,伴隨劇烈的撕裂與刺痛感。

“姐姐!”

“夜昔!”

“走!別回頭!”我捂住傷口,拉住轡頭趁機拉開距離,“走啊!別慢下來!”

沖過去的華滕并未立即追來,而是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才重新拉緊轡頭,正當他準備沖來時,又有人攔住趕來的墟衣衛與華滕。

“姐姐,是華東海和第五英來了!”光穎回頭見到了熟悉的人。

“他們來干什么?是來送死嗎?”我直吼。

“他們會沒事的,他們畢竟是七漣之六的徒弟。”清霽咬牙,“他們帶來的人足夠多,而且他們的目標是我們,應該不會和他們過多糾纏。”

我們三人上了橋,一路狂奔,然華滕只帶著一位墟衣衛追上來,但我們之間也距離近三百步遠。很快,我們三人出橋,我沖在最前面,身后依次是光穎、清霽,我們之間都相距不遠,馬匹間頭頂上尾。

他們才剛上橋,應該是追不上來了!我吃力地回頭望,竟發現華滕遠遠拉住馬匹站住了。他們應該是放棄了?我心里想著。

漸漸的,細雨模糊了我的眼,我只好回頭。

可他們會放棄嗎?他們是巫馬!是冷血、嗜殺的怪物。

華滕神色猙獰,怒意藏在充血、跳動的青筋里,另一位墟衣衛也拉住轡頭,護在他身邊。

“黑棱弓!”他伸手。

墟衣衛瞬即取下背上那張巨大的弓:漆黑的弓身,月勾般的曲度,流轉在漆黑弓尾上的光。

華滕接過,手都往下一沉,可他沒猶豫,奮力抬起,搭弓、排箭、瞄準、成線,猛地一拉,松手!須臾,一枚漆黑到可吞噬一切光芒的長箭飛逝出去,卷起憤怒的狂嘯。

“噗——”長箭射入身體的聲音倏地響起,但在嘈雜的風聲與馬蹄聲中變得很輕。

我與光穎擔憂地回頭看,卻看不見清霽臉上一點變化。

“沒事罷,清霽?”我試探性地問。

她依舊皺著眉,臉色稍顯蒼白:“什么事?繼續趕路,別總回頭看!”

我與光穎頷首,并未多想,畢竟超過四百步的距離沒什么人能夠射中,便打消了不安的念頭。

“我們再往前約莫十里,就會到紫郡冬崖城,我們可以在那里休息,就算他們帶軍偷渡邊境,也不敢貿然出擊,況且那里會有紫郡的守衛!”

然而清霽剛見我們轉頭,就忍不住背脊上的劇痛咬牙,嘴邊溢出一點血。至于那枚漆黑的箭鏃,它正深深地釘在清霽的肺里,張開它的倒鉤刺。

知月橋上。

華滕將黑棱弓丟給墟衣衛,神色冷厲:“應該是射中了。”但箭距已近四百,他也沒了把握。

“將軍,我們還追嗎?”墟衣衛問。

華滕搖頭,含眸眺向濛濛細雨,嘆了口氣:“罷了,承若軍士不得貿然翻越國境,況且我們身后這些人還等我們去救呢。他們即使不足輕重,可畢竟也是巫馬的人。”

“但是就這樣讓紫郡公主逃了嗎?若是逃了,國主和巫馬的那些人該怎么交代?”他不甘心。看得出來,背著黑棱弓的人是華滕的心腹。

“哼!怎么會讓她們逃!此役后,你往宮內傳信,通知那些巫馬的大人們,說七漣之六再度現身,并未歸隱山林,爭端再起!此后,再往紫郡國傳信,紫郡的有些人也該動一動了。”華滕凝聲,“再去墟衛軍調遣一個軍備營來,紫郡公主應該不敢徑直入城,畢竟她們也不知道遠洛城是否藏有巫馬或是其將自立為王。她們估計會在南境邊陲逗留很久,如今紫郡大亂,邊境防守遠不如前,就算翻越國境也不會遭遇多大的阻擊,若是得了紫郡公主的蹤跡,我們不妨一試。”

“若是殺不了她,我們這一生也就結束了。”華滕回身,持劍直沖還在混戰的隊伍。

一刻鐘后,岳峰所有人戰死,無一生還,只逃走兩個來路不明的年輕人。華滕帶來的墟衛軍也只剩下他身邊一人,還有幾個受傷的巫馬。不過,剛才突然跳出來的兩個年輕人他好像在哪里見過,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若是他能完成任務回國,他定要把這二人給揪出來,碎尸萬段。

一場戰斗下來——鮮血染紅了他們甲胄、內衫,還有他們的臉。

華滕踩在那些人的殘臂斷肢上,狠狠地踏碎他們的頭顱,吐上一口唾沫,然后用刀砍死那些還存有一絲氣息的人。

知月河水依舊湍急,那些血也順著雨流入渾水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也許,對這磅礴的河水、濤江、湖泊、汪洋來說,他們的血不過是半絲半縷,可總得有人去流血、拋頭顱。那么,他們這丁點血就會顯得彌足珍貴。

知月河上細雨綿延,也在廝殺中停下,飄起了綿綿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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