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李坎這人啥都好,就是這凡事說一半兒不說一半兒的臭毛病讓人難以忍受。每次他都把我的胃口吊得足足的,然后安排我干這干那,由于我特別著急知道答案,所以總是慌得跟三孫子似的跑前跑后。
這次果然又是這個套路,對后面的推理他閉口不談,只是讓我準備準備,晚上跟他一起去醫院,還說能不能救薛恒就看今夜這一錘子買賣了。
他給我開了個單子,讓我自己打車去超市按著采購。我問他干什么,他說分頭準備。
按著他的要求,我稱了幾斤土雞蛋,又買了一瓶二鍋頭和三只小酒杯,還買了幾只大海碗,最后買了些那種超市里配好切好的菜,我本來準備買點我喜歡吃的品種,但李坎專門注明要買好炒的菜,我只好選了青椒炒肉、芹菜炒肉、蒜薹炒肉等等五樣大眾菜。
今天是周末,超市的人特多,收銀排隊排了好長時間,等我回到他家已經快五點了。進門見到李坎已經回來了,正在客廳里面擦一根一人高的粗木棍。
見我回來,他把抹布扔給我讓我替他繼續擦,然后他給自己系了個圍裙,拿著我買的東西下廚去了。
我有點傻眼,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家里廚房平時閑到落灰的懶爺們兒,居然開始炒菜了。
奇怪歸奇怪,我倒樂得吃現成飯,天天不是在外面吃就是點外賣,我的味蕾都快吃壞了。
看他在廚房里忙活,我拿過他剛才擦的那根粗木棍接著干,這玩意兒拿到手里我才看清,這就是一根扁擔啊。
我笑李坎,說你跑了一下午就弄了個這回來啊,蠻懷舊的嘛。李坎邊炒菜邊說,這玩意兒挺不好弄的,現在沒啥人用扁擔了,農具商場都沒有賣的,他還是托上次那個柳林村的村支書幫他尋的一根,下午專門開車去拿的。
現在城里的年輕人估計很少有人見過扁擔了,現在運輸業這么發達,這種手挑肩扛時代的工具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這根扁擔估計在村里也很久沒被使用過了,上面麻麻點點臟兮兮的,我費了好大勁才把它清理干凈。
剛弄完,李坎就在廚房里喊我去端菜,說可以開晚飯了。
我進到廚房里去一看,好家伙,六個大海碗,除了五樣菜以外,還有一大碗剝了皮的煮雞蛋。
還別說,第一次見到李坎的廚藝,倒真是不賴,雖然還沒入口,但看賣相絕對是平均水平以上。我忍不住用手捏了一點青椒肉絲放在嘴里,結果剛吃進去我又吐出來了,我操,李坎這個傻逼,炒菜忘了放鹽。
李坎瞪我一眼,倒像是我做錯了,他說這幾個沒放鹽的都是晚上請客用的,他指指芹菜炒肉和蒜薹炒肉,讓我把這兩碗端走去吃。
我一愣,問他晚上準備請誰?李坎說過一會兒就知道了,趕緊先把晚飯吃了。
這兩道菜的味道正常多了,還是自家炒的家常菜好吃,我比平時多吃了整整兩碗米飯,我還建議以后李坎有機會多在家里開伙,我負責買菜。
吃完飯,李坎把碗堆到廚房說回頭再洗,讓我用保鮮膜把他炒的幾個菜都封住運到車上去,他自己扛著扁擔跟在我后面。
我倆開車到醫院后,李坎叫我一個人慢慢把東西運上去,他要先去找薛恒的家人談談,讓我弄完之后去樓上病房找他。
我拿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進住院部的時候差點兒沒進去,保安見我扛的扁擔,硬說我是醫鬧,死活不讓我上電梯,最后好說歹說才放行,結果浪費了不少時間。
到病房放完東西,還沒來得及上去找李坎,他已經從樓上下來了,和他一起下來的還有躺在病床上的薛恒,不但薛恒下來了,陪護他的家屬也都來了,有男有女三四個。
和他們同來的還有一個小護士,手里抱倆塑料凳子,放下以后還專門叮囑李坎,說這凳子是樓上護士站的,用完了千萬要送上去。
接下來就沒什么事情了,按我的經驗,我們又該等待了,從現在起一直到午夜十二點,對于我倆來說,用NBA的專業術語講就是垃圾時間,沒有什么用處但不得不度過。
李坎告訴家屬們時間尚早,大家可以找地方休息休息,不必都死守在這,但家屬們好像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李坎嘆了口氣,問我要不要出去轉轉,我當然求之不得,立馬跟他一起離開了病房。
我倆走到樓道盡頭的陽臺上,一邊抽煙一邊聊這事兒。
我問他到底怎么回事,這兒就我們兩個,還不趕快坦白告訴我,這陰兵一會兒要收盧長健一會兒又要來找薛恒,我真是徹底搞糊涂了。
李坎深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來后,說現在薛恒身體里的魂并不是自己的,而是那個盧長健的,應該就是發生車禍的時候,薛恒在猛然受驚的情況下,魂而被嚇丟了,留下一個軀殼,正好撞進了對方司機盧長健的魂。按說盧長健已經死了,但他的魂卻沒去報到,所以就有了陰兵找薛恒抓盧長健的事情。
聽他這么一解釋,我明白了,互換靈魂的橋段,現在讓小說電視劇都寫爛了,很有名的東野圭吾也寫過一個《秘密》,講的就是母女遭遇車禍,母親的靈魂進入女兒身體的事情。我操,沒想到這種故事里的情節居然在現實中發生了。
李坎說,這種事情非常非常的罕見,據說相當于從三十三層大樓上往下扔黃豆,正好掉進樓下一個空瓶子里的那種概率。反正他從業這么多年也沒遇上過,這次能讓我碰上也是一種造化。
我問他有什么應對的法子嗎?
他說,今天晚上陰兵必定要來索命,這個咱們是擋不住的。而且不但不能擋,還要請陰兵的客,算是對上次欺騙他的賠罪,所以他準備了三道菜三杯酒外加陰兵最喜歡的煮雞蛋,到時候都要提前擺好。
我有點不解,那就這么讓陰兵把盧長健的魂領走,這個薛恒豈不是也就空剩一具肉體了。
李坎問我是不是忘了兇車的事情了,他之所以在車上布了個小局,就是在招薛恒的魂呢,到時候陰差一走,我們就把薛恒帶去那里還魂,如果順利的話,明天薛恒就能醒了。
聊到這里,我徹底開竅了,車場那個老爺子在兇車里看到的那個污穢,原來是薛恒的魂,怪不得西裝革履的,薛恒出事那天是去省城公干,他們銀行的制服就是西裝啊。可能是生死簿上沒他的名字,默認他還活著,所以就沒誰來接引他的鬼魂,但這個鬼魂又找不到自己的肉身,只好留在原地,哪里也不敢去。
我心想,這車禍可夠嚇人的,居然把人的魂兒都懟到另一輛車上了,以后開車還真得萬分小心。
說著說著,時間就過去了,李坎看看手機,說差不多該過去了。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事兒,問李坎說薛恒家親戚怎么搞,待會兒請陰兵他們不能也在一邊兒看著啊,萬一哪點兒不妥當,別再被陰兵把魂兒領走了。
李坎皺皺眉,說他跟他們家人講的意思就是留一個女性親屬,薛恒他媽啊或者跟他關系好的都行,到時候招魂時用得著。誰知道他家里人死活不肯走,非要都留在這等著。
我想想也是,也能理解,通過這些天和薛恒家里人接觸,能感覺到他們家是個和睦的大家庭,這么好的人家挺難得的。
李坎說是啊,他們想陪著就陪著吧,等會兒到時間再讓他們回避一下吧,上次危險是因為我倆都開了天聰,嘴里還有陽氣這么重的童子尿,這次我倆都沒開天聰,問題應該不大。
回到病房,我倆就開始忙活起來,用塑料凳把扁擔架起來,然后在扁擔上依次擺上三道菜、三盅酒、一大碗雞蛋。擺雞蛋的時候,李坎“咦”了一聲,我問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我,只是捏起一個蛋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咬了一口。
我去,這不是請陰兵的么,這貨怎么吃上了!
我正準備開口阻止他,誰知道他搶先伸手拉了我一把,悄聲對我說,我操,陰兵已經來了。
我心里一寒,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屋里瞧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我說不會吧,這些人還都沒回避呢,怎么辦?
李坎說陰兵就在這幾個人當中。
這下我更糊涂了,陰兵啥時候又成薛恒的家里人了?
李坎解釋說,陰兵這次換了個法子,應該是附在某個人身體上來的。
剛才擺雞蛋的時候,他覺得有幾個雞蛋不對勁,已經沒有了新鮮煮雞蛋的彈力,用嘴一嘗,果然有的發柴發苦。
陰兵特別喜歡雞蛋,雞蛋被動過了,說明陰兵來過附近,并且已經享用過了。這個病房里,無非就是幾個薛恒的家人,看來陰兵應該就是其中的一個人。
只見李坎悄悄從包里摸出一根東西,用打火機點著,橫放在扁擔上。他低聲囑咐我,讓我注意看這幾個家屬那個表情比較奇特。
說實話,一說這幾個人里面有陰兵,我心里還是有些膈應,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去看他們,只是低著頭盡量不引人注意的去瞟他們。
真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