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用追,對方的車速本來就不快。
為了防止被發現,我們和公交之間刻意保持了距離,控制著車速,不緊不慢地掉在后面。
跟了一會兒,直聽到李坎不斷的咂巴嘴,好像很不解的樣子。
我問他怎么回事,他說感覺這輛車路數不太對,跟他的猜想完全不一樣。
我正準備繼續問他到底怎么猜想的,突然那輛公交車靠邊停下了。
李坎趕緊也減速,方向一打,遠遠的停在路邊停車位上。
只見公交車上下來一個黑影,因為這片兒沒有路燈,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個輪廓,直覺上感覺像是個人,因為有兩條腿在走,但細看過去,又不像人,因為黑影的上半身是一團模糊,完全分不出哪是頭哪是上肢。
我倆正納悶,車上又下來一個黑影,這個倒能看清胳膊和兩腿,但那顆腦袋卻出奇的大,比雙肩寬出很多,好像還怕掉了,兩個胳膊還在下面撐著。
可能是夜里的空氣有點涼了,我感覺脊背上一股寒氣倒著直上后腦。
這還沒完,車上又陸陸續續下來幾個黑影,跟前面那兩個類似,只是形狀各自不同,反正都是似人非人的怪物。
我有些相信傳聞了,這些東西不正像水里的浮尸嗎,還是那種泡了很久,渾身腫脹嚴重變形。
我悄悄湊到李坎耳邊向他求證,他卻堅決搖頭,壓低聲音跟我說他要過去看看。
我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意思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一是覺得他毫無準備就這樣過去很危險,二是他這么一走沒人在身邊罩著,我也感到很沒底。
李坎沒理我,直接從工具箱里摸出來一個手電筒試了試亮不亮,然后直接開門走下車。
不知道他準備怎么對付這些淹死鬼,我心里暗暗替他捏把汗。
正想著等會兒萬一有意外我怎么幫他呢,就聽到他一聲大喝:“干什么的!”
我立馬嚇尿了,還有這么明目張膽招惹鬼魂的,他李坎也是嫌自己命長了。
不但如此,李坎一邊喊還一邊把電筒打開,往那些鬼影身上照過去。
他這把是在網上淘的狼眼手電,個頭不大但光線強得很,這光一打過去,就聽到前面“咣當”一下,好像有什么東西摔碎的聲音。
我本來嚇得幾乎要把眼睛閉上了,被這響動一驚,眼睛反倒瞪大了。
我揉揉眼,壯著膽子順他的手電光看過去,媽的,原來是虛驚一場——那些黑影都是一個個大活人,只不過手里抱著肩上扛著一個個布包或者是大紙盒子,黑燈瞎火看起來形狀自然是怪異至極。
那幾個人也被嚇一跳,剛才那個聲音,就是其中一個膽小的,因為手抖把紙箱子掉地上了,里面好像有什么易碎物品摔破了。
那群人里面有一個中年男人當時就急了,指著李坎就罵,他媽的你是干啥的!
我發現他們是活人的時候就完全不怕了,現在眼瞅著他們要找李坎的事兒,我擔心他吃虧,趕緊從車后座上撈了一把方向盤鎖拿在手里,下車沖過去幫著充場面。
李坎倒絲毫不慌張,他穩穩的站在當地,還用狼眼手電照了照那個罵他的人,不緊不慢地反問,你們在干啥?
那幫人已經把手里的東西都放下來,跟著領頭的中年男人氣勢洶洶地圍攏過來,中年男人沒好氣地說,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我看他們都五大三粗的,心里未免有點兒沒底,但看李坎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他輕飄飄說了一句,是你們駱總讓我來看看的。
你別說,這話還真管用,這幫人一聽駱心的大名,馬上萎了。
那個中年男人立馬換了副面孔,笑得跟三孫子似的,趕緊給我倆讓煙,嘴里一個勁兒地說,兄弟兄弟多包涵。
原來他是26路車的一個司機,他這幾天搬家,因為舍不得請搬家公司,干脆趁公交收班以后,先不入庫,直接掉頭過來給自己家拉一趟東西。
跟著他的這幫人都是他喊來幫忙的同事或者朋友,因為公司的停車場視頻監控還在調試,所以入庫車輛暫時是手工登記,他只要跟調度打好關系,把入庫時間寫成正常的時間就行了,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路上他就關掉了車內燈和LED顯示。
他跟私人車老板干的時候摸魚習慣了,現在想著公司剛合并,很多地方還沒有捋順,趁這個機會干點兒私活應該不會被發現,哪想到這才運第二趟,就被我和李坎發現了。
李坎裝模作樣地聽完他的敘述,假裝板著臉狠狠地批評了一通,說這次念他初犯饒過他,回去誰都不要說。
那中年男人千恩萬謝,臨走還從車上拿了條香煙硬塞給我們。
上了車,我長出一口氣,表揚李坎真會忽悠,要不然李逵沒碰到,說不定還要被李鬼打一頓。
李坎倒有點郁悶,說鬧了半天是一幫假貨,這幽靈車好像不是天天都有,我們難不成要每天晚上都要到街上來碰運氣。
剛才這件事倒給了我一些靈感,我說不會所謂的幽靈車就是這種收班后不回公司,司機偷偷干私活的公交吧,要是那樣可真是沒勁了。
李坎聽了,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也不再跟我說話,只是悶著頭開車。
通常他這個樣子的時候就是腦子里在盤算著什么,我知趣的閉上嘴,扭過頭去看車窗外的夜景。
車就這么悶悶的開過了好幾條街,因為是勻速駕駛,所以晃動的很有節律,搖啊搖的,我的眼皮開始打架。
朦朦朧朧間,我看見車的正前方,挺遠的地方,有一點紅光在閃,隨著汽車往前走,那團紅光越來越大。
開始我以為是紅綠燈,但瞧了半天只見到紅燈沒見到它變綠,我再一想,不對啊,紅綠燈不可能掛這么低,那紅光大概有汽車大燈那么高,而且并不在路的側面,而是在路當中懸著。
李坎也注意到了,他不由的加快了車速,想開到近前看個究竟。
接近紅光的速度比我們想象中要快得多,我很快意識到那紅光并不是固定的,而是跟我們一樣在移動著,看這個樣子,它應該是跟我們面對面迎面而來。
李坎“咦”了一聲,把大燈切到遠光,他的伊蘭特改裝過疝氣燈,遠光的燈束能打出去很遠,雪藍雪藍的燈光照處,一個龐然大物直接撞入我們的視線。
我倆同時倒抽一口冷氣,迎面而來的,正是一輛綠白相間的公交車,車子里外所有燈都熄滅著,只有前一團紅光在閃,那是一大把線香插在車頭上,隨著汽車的前進,香頭火光一明一暗的燃燒。
不用說,這就是那輛幽靈公交了,雖然早已經從那些出租車司機口中聽到它的大體情況,但真正面對實物還是這鬼氣森森的樣子被震驚到了,夜間完全熄燈行車就夠怪異了,沒想到車頭居然還插了這么大一把香,分明不是燒給活人的。
就這么一愣神,兩輛車面對面擦肩而過。
因為路中間有一排隔離欄,李坎只好猛加油門,沖到前面找了個豁口,才把車頭調轉過來。
那幽靈公交開的速度還蠻快,不過畢竟是大車,想甩掉我們的小車還是欠點。
我們很快就追上了,不過看李坎意思并不急于超車,而就像剛才跟那個拉私活兒的公交一樣,不遠不近地吊在它后面。
這輛公交跟剛才那輛拉私活兒的完全不同,它基本上見站就停,每次停車還都開門關門,不過就是不見人上下。
一連跟了七八站,站站都是這樣子。
我問李坎這車在搞什么鬼,李坎搖搖頭,反問我剛才有沒有看清楚司機長什么樣。
我說時間太短了,猛一下子沒有準備好,別說司機了,就連車上有沒有人都沒看清楚,要不你超車過去我看看。
李坎說那倒不必,看不清算了,別超過去把司機嚇著,好好一個大活人也給嚇死了。
聽了他的話,我渾身發冷。
人最害怕的就是反常和未知,如果他真說這是一輛鬼車里面坐了一車鬼也就罷了,但按他的意思,這車上有鬼,但開車的居然是個活人。
那可真就奇了怪了,誰膽大包天去開這種幽靈車,這群鬼又為什么拉個活人給它們開車,還有他說會把司機嚇死是怎么回事。
我喉嚨有點發干,我知道那是心急鬧的,我說他不能老是這么吊著我的胃口,就算是老師教學生,也得給一點提示是不是。
李坎也不含糊,說好啊,那就提示一下,咱們是干什么的?
我說破巫局的唄,那還用問。
他點點頭,說對嘍,這根本就不是什么淹死鬼回來找替身,而是一個典型的巫局。
說完,他居然一甩方向盤,把車停在了路邊,眼看著幽靈公交從前面十字路口右轉走了,他完全不理,只顧從兜里拿出手機撥電話。
過了快一分鐘的樣子,電話才接通,他的電話是那種不超過一千塊錢的便宜貨,話筒漏音嚴重,我能聽到那頭傳來駱心慵懶的聲音。
李坎讓她明天上班后查一查,車隊里哪個師傅最近發了橫財,找到后立即告訴他。
我被他弄得迷迷糊糊,這是什么局?做這個局干什么?發橫財和這個局有什么關系?
但他只嘿嘿的賤笑,說回家好好洗個澡睡一覺,耐心等待駱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