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風長歌如同往常醒來后開始淬煉星光，發現一夜未歸的天無極竟然已經回到了識海之中。

“小極極你...昨晚發生什么了？”

天無極正在發呆，罕見地沒有糾正長歌的稱呼。他很小聲地說著什么，仿佛并不是在對長歌解釋，而是說給自己聽：“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感受到了很邪惡的力量......然后我就失去意識了。”

“也許是我本體殘缺導致的？”天無極心里默默想著。

“好吧。”長歌見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服用了幾顆藍心草，繼續修煉了。

今天的長歌興致勃勃，修煉效率比以往都快了不少。

“小少爺今天怎么這么賣力？”姜冶偶然看見，有些詫異道。

“今天，約好了和小葉賞桂花。”風長歌眉飛色舞，很是期待。

姜冶見狀，剛要張口詢問，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卻只是笑了笑。

他本想問長歌，一同賞桂花的人不應是姚含卿嗎？

不過...似乎姚姑娘已經離開東芒了。明明你昨天還那么難舍難分，今天就如此興高采烈。

小孩子的悲傷果然很容易被另一件高興的事所沖淡啊！

但這話還是不要挑明比較好......

“咦...父親去了哪里，怎么早上醒來就沒有看見他？”長歌問向邁步離開的姜冶。

姜冶沉吟片刻，決定直言不諱：“玄水宗長老涂閭昨夜身亡了，風大人在處理。”

“...啊？！這，怎么會......”風長歌張大了嘴巴，震驚于這個消息。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小少爺也不用太放心上，”姜冶苦笑道，“今日正常赴約即可，我已經安排了人加強了守衛，會有專人隨同在外保護你。無論最近多么魚龍混雜，在東芒地界，就無人敢動我們風府的人。”

風長歌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腦海中卻莫名浮現出乾沅的面龐：稚嫩而倔強，時而沉默又時而譏諷。

師傅出了事，他會很傷心吧？

雖然乾沅先前挑釁于他，長歌卻絲毫沒有恨意。他總感覺那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年身上，某一方面有和他相近的特質。

隨即長歌晃了晃腦袋，不再多想。

此番事了，乾沅也就回北陸了，大概以后都不會遇見了。

“話說，哎，小極極，你有沒有感覺姜叔好像變年輕了一些？小極極？極極？”

長歌問了好幾遍，天無極才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他突破山河境，壽命增長了，自然看上去年輕了。”

“喔！”長歌夸張地驚嘆了一聲。

......

東芒西郊。

西郊是東芒城西外的一片平原。許多年前，這里是一片荒野，精怪猛獸隨處可見，方圓百里杳無人煙。

東芒有位城主句禾獨愛桂花，尋占卜之師觀測風水。

大師遍觀東芒，發現西郊外相荒蕪，實則土層深厚，適宜植樹。且西郊廣袤，通風透光，排水優越，無疑是桂樹生長極佳環境。

句禾大喜，投入大量資源，種十萬頃優品桂子，每逢秋季，桂枝連理，樹冠如海，金瓣如云，清香幽遠。

適逢初秋，正是賞桂花的好時候，清風吹拂，遠隔幾里，衣襟留香。

長歌乘車而至，看不見盡頭的桂樹林下，視線所及之處，隱約有兩道身影在候著。

“就在這里停吧！”長歌興奮地跳下了車。

長歌朝前方跑去，他的身后，幾個一直未曾顯現的身影縱身隱入了桂樹林中。

“小葉姐姐！”風長歌大呼小叫，跳起來用力揮手。

那邊的人影顯然也發現了長歌，反應過來，揮手給予回應。

待到跑到跟前，人影漸漸清晰，長歌驚訝地發現，小葉身邊竟然是小夜——她竟然也跟來了。

長歌有些好奇——畢竟他邀請過小夜的，然而后者直接以修行任務繁重、閣內瑣事冗雜拒絕了。

此刻小夜依舊表情冷冰冰的，只是看著跑來的風長歌，沒有多言。

似是看出了長歌的疑問，小葉笑嘻嘻地回答道：“她哪里有那么多事，閣里的雜事有專人去做，修行也不差這一天，她就是嫌麻煩。”

“她一直獨來獨往，很少出來，還從沒看過這個季節的西郊桂林，我就強行拉著她出來了。”

風長歌聽罷，很是贊嘆地給小葉姐姐豎了個大拇指。

轉頭便對小夜說道：“怎么樣小夜姐姐，桂樹林很美吧！這里是我秋天最愛來的地方啦！”

“...尚可。”小夜美眸淺淺掃視了一番上空，陽光如金絲潑灑，穿過繁茂的桂樹枝葉，點綴著漫天飄揚紛飛的葉片，美得驚心動魄。

“行了，別問她了，這已經是我聽過她對一件事物的最好評價了，”小葉拍拍手，燦爛笑著，“我們直接出發去‘品桂樓’吧。”

品桂樓是菁寶閣專在此設置的一雅致小樓，雖占地不大，但位置極佳。

品桂樓樓高五層，堪堪高過桂林的樹冠，得以看到桂花如海浪翻涌的絕麗景致。

除此之外，品桂樓的“品”，不只品鑒景色，更是品嘗之意。有擅長采用桂花入肴的膳師，會使用上佳的手法取來新鮮的桂花，入藥入酒，成菜成食。這里的桂花釀、桂花糕、桂花茶等精致食品，每年秋季都會限量在市面銷售，往往幾天內便銷售一空，羲都更是會在這里開辟獨家供應通道，將最佳品質的桂花產品直供都城。

三個少年走走停停，倒也不急，路上歡聲笑語，大多都是長歌和小葉的聲音。小夜見兩人如此，皺著眉頭，一臉“不想與二人為伍”的神情，又被硬生生拉著加入了下一場談話。

三人沿著林間花徑向桂樹林深處行進，眼前的大片桂林明顯和身后的景色不同，仿佛有一道天然的分水嶺在這些樹木之間。

先前的桂樹肆意生長，枝葉連天，互相挨擠，往往會有一些不夠強壯的桂樹，無法有足夠的空間與土壤汲取陽光和水分，樣貌瘦弱，花瓣枯黃，甚至會有一些凋零的桂樹躺進視線，化為其他桂樹的養料。

而面前的桂樹林，竟然有專人整飭，樹距適當，樹干茁壯，花葉健碩。最為奇特的是這些桂樹的樹干上，有淡綠色的細紋由樹根向樹冠游走，沒入上方的花海之中。

“從這里開始，便是西郊桂林的核心區域了。”小葉得意地道。

“這些樹...”小夜盯著那些綠紋。

“為什么說這里是核心區域呢，那是因為......”小葉賣了個關子。

“我記得我記得，我父親給我講過，”長歌接過話來，“春神句芒祝福過這片桂林。”

“準確來說是一棵桂樹，現在我們看到的這些桂林只是祝福淡化的區域。”小葉用手臂把小夜的脖子圍住，笑嘻嘻地說道，“你看，連長歌都知道的事，你卻不知道，還不打算多出來走動走動嘛？”

小夜冷著臉，擺脫了小葉的胳膊，快步向前方走去。

小葉和長歌連忙跟上。

......

“我們到了。”

三人站定，仰著脖子，震撼地看著眼前的龐大巨樹。

“這就是那棵桂樹？”小夜抬起頭，眼眸中倒映著漫天繁花，神情首次松動。

“是的，那顆被春神祝福的桂樹。”小葉肯定道。

眼前的龐大桂樹足足占據了幾人大半視野，龐大的樹冠蔓延了整個天際，樹干足有尋常桂樹的十倍粗，體表蒼勁而斑駁，訴說著歲月的痕跡。

蒼老的桂樹落著永不停歇的花雨，在繁盛葳蕤的樹枝間，有鳴禽啼叫，小獸奔逃。

金色的花瓣隱隱透明，似琉璃寶燈，瓣尖微攏，圓滿地包裹著細嫩的蕊，宛如世上最精美的藝術品。更有藤蔓絲絳從樹冠垂落，隨風輕輕擺動著。

最引人注目的是奇粗無比的樹干，連接著遒勁蒼老的樹根，其上遍布著深綠色的玄妙紋路，發散到整棵桂樹。無需走近，便可以感受到其濃郁而清新的生命氣息。

這是神的恩賜。

眾人一時被眼前的巨樹震驚地說不出話。

“哪怕我不是第一次來，也總是覺得這里實在是太美好了。”小葉喃喃自語。

長歌當然也不是第一次，但這次前來，他總覺有些不同，體內的血液微微發熱，眼睛癢癢的，目視能力莫名好了很多。

“那些人在做什么？”小夜開口道。

有些人穿著統一的規制服飾，在巨大桂樹下忙碌著什么。

可以看出，站在這桂樹底下，有些從土里掙起的樹根都要高出常人不少。

小葉定睛一看，想到了什么，興奮地說道：“好像是老桂樹的根液，這根液每天都會流出一點，多身體有很大的好處。不過這根液大多都會被儲藏起來，或是供給部落的巫醫寮，很少能碰到收集根液的場景。”

巨樹四周留有很大的空地，品桂樓便坐落在老桂樹東邊的空地邊緣。這樣做的好處是，又可以欣賞大片桂林樹冠之上的風景，又可以坐落在老桂樹旁，感受最正宗純粹的“桂花佳肴”。

品桂樓是菁寶閣的私有領地，尋常人難以覓得，樓中人影寥寥。

顯然被吩咐過，這三小只不想被打擾。

尋了處最佳觀賞位，等待宴席的功夫，三小只的視線便開始追逐漫天飛舞的桂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