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聞言,頗有感觸地說:“人生切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過誰?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前面的數千鬼魂超生之后,崔玨把李世民送到轉輪藏前,拱手拜別道:“陛下,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下面的路由朱太尉送您,微臣告辭了!”
李世民感激地說:“有勞先生長途跋涉了!”
崔玨叮囑道:“陛下回到陽間,千萬做個水陸大會,超度那些無主的鬼魂,切莫忘記了。地府里如果沒有沖天怨氣,陽世間才能夠安享太平。犯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錯不改;行善并不困難,困難的是永不作惡。只要陛下遵從禮教,勤行十善,作大福田,臣保管陛下后代綿長,江山永固。”
李世民深有感觸,謝過崔玨金玉良言后,隨著朱買臣走到轉輪藏下,抬頭便見緩慢而不停地旋轉著的樓閣底下有四道彎曲的幽火,構成一道羅盤狀的“卍”字形傳送門。幽火藍光從上往下一閃而過,李世民和朱買臣便進到了轉輪藏內。
六道六面,隨著人道之墻超生貴道門緩緩開啟,黃光瞬間布滿了整個轉輪藏。朱買臣見門里有一匹海騮馬,鞍鐙齊備,忙請唐皇進來,讓他口含還魂丹,將他扶持到馬上。
馬行如箭,不一會兒就跑到了渭水河邊。李世民見水面有一對金色鯉魚在河里翻波戲浪,不覺心中歡喜,勒馬流連其間。
朱買臣焦急地說:“陛下,快點走吧,趁早趕時間進宮去。”
李世民大概是這段時間看夠了地府陰魂,這生機盎然的魚兒,讓他倍覺心情舒暢,一時竟不愿繼續前行。
無奈,朱買臣撮著腳走到海騮馬身側,大聲催促道:“還不走,等什么呢!”
說完,雙手猛地一用力,“撲”的一聲,連人帶馬全推到渭河里去了。李世民這才脫離了陰間,回到了陽世……
李世民魂游地府的同時,長孫無忌、房玄齡、李孝恭、李靖、杜如晦、褚遂良、魏徵、徐茂公、秦叔寶、尉遲敬德、高士廉、殷開山、蕭瑀、虞世南、段志玄、程咬金、侯君集、劉弘基、許敬宗、傅奕、馬三寶、王珪等兩班文武大臣陪著皇子皇孫、三宮六院一邊在太極殿內舉哀,一邊商議著是不是痛下哀詔,曉諭天下,然后扶太子李承乾登基。
覆水難收,東宮之臣主張“國不可一日無君”,許多臣子表示贊同。
魏徵聞言,堅決反對道:“各位大人,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只要再等一天,陛下一定能夠還魂回到陽間。現在向州縣傳達哀詔的話,到時怎么收場?”
太子李承乾目光灼灼地望著舅舅長孫無忌,可見李靖、徐茂公都沒有表態,長孫無忌果斷地微微搖頭。
給事中許敬宗卻質疑地說:“人死不能復生,太子嗣位,上慰先皇在天之靈,下順天下臣民之望。魏大人何必用些荒誕無稽的話,來惑亂人心呢?”
魏徵一臉自信地道:“不瞞許大人說,本官自幼便得真人傳授仙術,推算頗有些心得,保證陛下能夠‘死’而復生。”
許敬宗不屑地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面對現實確實很難,但逃避是沒有用的。”
翰林院學士陳惠現身說法道:“‘子曰:祭,如有神在。’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下官沉睡龍宮十多年,都能夠魂回陽間,何況陛下才短短幾天呢?”
皇權嗜血無情,正躊躇難決之際,眾人只聽見李世民在梓宮中驚慌不已地大呼著:“淹死朕了,淹死朕了,救命啊!”
太極殿中突然來了這么一出,直嚇得太子腳軟,難扶喪杖盡哀儀;妃嬪跌倒,有如狂風吹亂嫩柳條;宮女歪斜,好似驟雨沖倒嬌菡萏;禁衛心慌,一個個面若秋后黃桑葉;眾臣悚懼,人人骨軟筋麻,戰戰兢兢,癡癡啞啞。一殿眾人拔腿就跑,轉眼之間溜得精光,誰敢近靈扶柩?
幸好大唐還有膽壯的秦叔寶,氣豪的尉遲敬德,精明的徐茂功,剛烈的魏徵,四人上前扶著棺材,徐茂功懇切地說:“陛下如果還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事情,可以跟我們說,不要詐尸,以免嚇壞了皇子皇孫、妃嬪媵嬙!”
魏徵不容置疑地道:“不是詐尸,是陛下還魂回來了,快去把器械拿過來!”
待打開棺材蓋,只見唐皇躺在里面雙手亂劃,口里仍在不停地大呼著:“淹死朕了,誰來救駕?”
四人上前扶起李世民,急切地道:“陛下醒醒,不要怕,有臣等在這里護駕呢!”
李世民這才睜開眼睛,感慨地說:“朕最近好苦呀,才逃脫惡鬼糾纏之難,又遭遇渭水滅頂之災!”
秦叔寶不解地道:“陛下,這里是太極殿,不是渭水邊,哪有什么滅頂之災?”
李世民恍惚地說:“朕騎著馬,剛到渭河邊上,見有一對錦鯉在翻波戲浪,正貪看不舍時,被那狠心的朱太尉推到河中,差點就淹死了。”
魏徵搖搖頭道:“陛下身上還沾有鬼氣。”
四人稟報太子和徐充容后,急令太醫院進安神定魂湯藥,又安排粥膳,連服了兩次,這才返本還原,知曉人事。李世民魂游地府三晝夜,重回陽世為人君,徐茂功心中驚嘆道:“萬古江山幾變更,歷來數代敗和成。周秦漢晉多奇事,誰似唐皇死復生?”
天色漸晚,眾臣見李世民精神欠佳,齊齊跪請皇帝陛下早點休息,然后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在京文臣武將脫掉孝衣,換上彩服,人人紅袍烏帽,個個紫綬金章,在那朝門外等候宣召。
李世民喝了藥進完食,被宮廷內侍抬入寢殿,一夜安睡,恢復精神,直至天明方才醒來。起床后,李世民頭戴通天冠,身穿赭黃袍,腰系藍田碧玉帶,腳踏創業無憂鞋,抖擻威儀登上金鑾寶殿,聚集兩班文武早朝。山呼已畢,依品分班,內侍拖長聲音傳旨道:“有事出班來奏,無事退朝!”
東邊班里閃過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褚遂良、王珪、魏徵、高士廉、蕭瑀、虞世南、許敬宗、袁天罡、李淳風、傅奕等英秀;西邊班里閃出李孝恭、李靖、徐茂公、秦叔寶、尉遲敬德、殷開山、段志玄、程咬金、侯君集、劉弘基、馬三寶、薛仁貴等俊杰,兩班文武一齊上前,在白玉階前俯伏啟奏道:“陛下這一次入夢,為什么這么久才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