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案判官崔玨讀完書信,仗義地說:“義弟夢斬老龍的事情,我已經(jīng)聽說了,他有這樣的道行,必然前途無量。而且這么多年,承蒙他早晚看顧著我的子孫,實在無以為報。既然他現(xiàn)在捎信來囑托了,陛下放心,微臣管保送您還陽,重登大寶。”
聞言,李世民龍顏大悅,連連稱謝不已。
兩“人”緩步向前,很快便從荒郊小路邁上了陰兵列隊警戒的寬敞大道,不知不覺間陰風越來越盛,身邊囚徒般的魂靈和手執(zhí)哭喪棒的黑白無常越聚越多,放眼望去,滿目都是。
各類魂靈有的迷迷糊糊隨波逐流,有的花言巧語討好陰差,有的苦苦哀求不肯挪步,可惜縱便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黑白無常也不會讓任何陽壽已盡的魂靈耽誤了行程,不管你生前是勢焰熏天,還是籍籍無名,全都一視同仁。
但這陰森之地,除了這些被黑白無常押著的魂靈外,還有數(shù)不清的行尸走肉般的游魂,被執(zhí)槊陰兵隔離在了大道之外。李世民指著他們,問道:“崔判官,他們怎么不去排隊,上路向前走,反而在這無邊的山谷里瞎晃蕩呢?”
崔玨:“陛下,那全都是些陽壽未盡的陰魂,有些生靈天真地以為死是一種解脫,但在陽壽盡了之前,他們根本就過不了惡狗嶺,冥府也不會準他們進去報到的,他們只能呆在這陰冷幽暗的冤魂谷里慢慢地承受著煎熬。”
惡狗嶺果然不是那么容易過的,還隔得老遠,便有狂吠之聲不斷地傳來,而越是走近,狗吠聲便越是急促暴躁,越聽越毛骨悚然。待來到嶺上,一群群的惡狗,滿嘴鋼牙,目露兇光,向各路魂靈瘋狂撲咬過去。擺脫了色身束縛的中陰身,雖遠較生前自在,卻也遠較生前敏感,許多魂靈被咬得滿地打滾。
過了惡狗嶺,便到了金雞山。山路崎嶇陡峭不說,更不時有成群的公雞猛地從山里飛竄出來,趁魂靈們驚呆木然之際,鐵嘴利爪對著中陰身就是一頓狂啄猛抓,直痛得魂靈們死去活來,凄厲哀號之聲不絕于耳。
李世民見狀,不安地問:“崔判官,沒點好運氣,這陰間路怕是寸步難行啊?”
崔玨平靜地說:“說難確實也難,但說容易倒也容易,你看有些魂靈不就毫發(fā)無傷嗎?”
李世民:“為什么會有差別呢?”
崔玨:“陛下,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身邊有些魂靈微微泛光,有些魂靈略帶銅臭嗎?”
一經(jīng)提醒,李世民發(fā)現(xiàn)確實如此,身后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具女中陰身隱隱泛光。見狀,李世民驚訝地問:“這是怎么回事?”
崔玨坦然地說:“微微泛光,那是生平行善積德的緣故;略帶銅臭,則是子女燒紙打點的結(jié)果。惡狗和金雞,吃了黑白無常多少哭喪棒,能不長點記性?”
走著聊著,李世民很快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不解地道:“同樣都是黑白無常押著,為什么有的魂靈戴著鐐銬,有的卻沒戴呢?”
崔玨:“戴著鐐銬的,那都是些暴戾恣睢、窮兇極惡的危險分子。”
李世民:“危險分子也會有‘頭七’嗎?”
崔玨:“地藏菩薩慈悲滿愿,他知道,有些生靈死了,卻不相信自己死了;有些生靈死了,依舊放心不下至親至愛;有些生靈死了,還想重走一遍生前所走過的路。所以,地藏菩薩如他們所愿,特意寬限他們七天。可危險分子絕不能再給他們禍害別人的機會,所以一落氣,黑白無常就會立刻將他們魂拘冥府。”
不知走了多久,兩“人”正說話間,只見周邊所有黑白無常押著各自拘來的魂靈紛紛避行道旁,中間一對青衣童子,手執(zhí)著幢幡寶蓋,高聲喝道:“閻王爺有請,有請!”
于是,二童子在前面開路,李世民與崔判官隨后跟進,只是越往前走,便越是高崖聳拔、形勢險要,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地界。隨著魂流隊伍在雙峰東西對峙的峽谷之中又走了一個時辰之后,李世民忽見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堅固的雄城,城門牌匾上刻著七個金色大字——幽冥地府鬼門關(guān)。
鬼門關(guān)在望,魂流隊伍卻突然出現(xiàn)了騷動,前方四具目露兇光的苗疆中陰身一齊爆發(fā),猛地推開緊跟在身后的黑白無常,揮舞著鐵鏈直奔李世民而去。李世民嚇得轉(zhuǎn)身就跑,青衣童子迅速反應(yīng)過來,一人攔住一個,崔玨和身邊的陰兵也趕緊迎了上去,雙方轉(zhuǎn)眼便激戰(zhàn)在了一起,打得難解難分。
本性確實難改,生靈們在陽世喜歡看熱鬧,來到了陰間依舊喜歡看熱鬧,見有兇狠的搏殺,通通停下腳步,津津有味地圍著觀看。黑白無常和道旁陰兵怕激起大規(guī)模的混亂,也不敢太過粗暴地推趕,很快幽深的峽谷便堵得水泄不通了,趕來增援的陰兵一時半會也擠不進去。
就在這時,一具微微泛光的女中陰身趁著混亂悄悄地向李世民靠近著,就在她準備偷偷將蜮蠱下到李世民身上的時候,一頭琉璃眼、獵豹身、頭長一角、脅生雙翅、獨具五尾的異獸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天而降,一口便將女中陰身吞了下去;接著,異獸閃身如電,四具苗疆中陰身瞬間被拍翻在地,再也無力反抗;還沒等魂靈們反應(yīng)過來,異獸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控制住局面后,崔玨回到李世民身邊,躬身歉意地說:“讓陛下受驚了,臣罪該萬死!”
想到剛剛的驚慌,李世民有些難為情地道:“不知道有神獸暗中守護,朕失態(tài)了!”
崔玨對地府的治安有信心,自豪地說:“那神獸叫做猙,是南瞻部洲鬼門關(guān)的守將。在地府鬧事,那是自找苦吃。”
蜮蠱不僅傷人,也能傷魂。刺殺的主犯是個女巫,不知道是不是棋子,但確實很不簡單,她必須掐準李世民進入地府的時間,才有可能預(yù)備五具壽終正寢恰好能跟李世民差不多時間進入地府的中陰身,而且其中必須有一個女善信;目標剛一斷氣,四個男的在陽間就奪舍了他們的魂靈,而女巫則小心地潛藏在女善信的魂靈之中,直到進入陰間才開始動手奪舍;然后,借著女善信中陰身的掩護,女巫不動聲色地靠近著李世民,蜮蠱三步之內(nèi)能夠含沙射影,李世民已經(jīng)是甕中之鱉了;可惜女巫還是低估了對手,猙有潔癖,雖然遠離大眾,但卻對邪祟十分敏感,何況是帶有淫邪之氣的蜮蠱?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么陰謀詭計都是徒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