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通訊模組電量也快耗盡了，不知道能送出多少。”

當地時間深夜十二點的戰場上，一個男人用還能動的一只手頑強地在一輛被切成兩半的戰車的副駕駛位上操作著。現在遠處的天空，阿雷加斯的身體直沖天際，吞吐的火舌跳躍著，照亮了半邊天。

他是大山雀調查隊的隊長，他們隊的戰車被隊里一位物理學出身的叫切爾的同事安裝了一組引力波探測模組——他說這是他的研究課題，陌路客的引力波探測。

雖然別人都覺得那家伙到這時候了都想著研究物理學屬實自尋麻煩，再說陌路客的體重并沒有重到能發出可探測的引力波的程度。但是他還是同意了那個小哥。

反正來都來了，順道做一下吧。

這個探測模組捕捉到了至關重要的信號，切爾本來想自己分析然后把結果遞交后方，但是瞬息萬變的戰場讓這個計劃落了空，最后只能和其他隊友一起掩護這個隊長一個人逃出生天。

現在他和后方的部隊被阿雷加斯阻斷開來，他就是指揮部口中被阻斷的前線機械化軍隊的一員。

他必須找到能用的通訊模組，利用流星通訊把消息送出去。

但是他也不知道這有多少意義，整個數據包是一組龐大的矩陣和各種微分方程、很多階的泰勒展開近似函數構成的模型，流星通訊的帶寬根本不夠用。更何況大多數戰車早就喪失了一切動力，沒電怎么發送？

縱然如此，就算是一點數據，一點線索，也要發射出去，即使拼上自己的性命。

“呼，呼。”上車時自己還能勉強站著，現在的身體已經連站立都維持不了了。他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走向最后的盡頭。無奈之下他一墩子坐在被炸起來的一塊裝甲上，碎裂的裝甲上突起的部分在他的屁股上劃出傷口，但是他已經沒有心思去關心這個了。如果不用這塊裝甲支撐著，他會立刻栽倒在控制臺上。

狂風吹起砂石，順著大開的車廂吹入，這讓他忍不住瞇起了眼睛，額頭的血污差點因此流進他的眼睛里。

隨意用手擦去臉上的這些東西。

沉重的喘息聲，氣管里的血泡猶如稠密的紗布，阻礙著他的呼吸。

他聽到旁邊樹林里傳來踩踏草地的聲音，扭頭看去，黑影從夜色中探出。大山雀調查隊隊長就這樣一臉絕望的看著眼前的敵人。

一群D級，如果不是自己已經沒有舉槍瞄準的力氣了，這點敵人不在話下。

剛才他好歹能直起腰，現在他不得不把自己受傷的身軀依靠在另一塊布滿裸露電線的裝甲上，這塊裝甲本來是帶土黃色迷彩的，但是現在不知道誰的血液凝固在上邊，徹底變成了黑色。

“媽的，英雄的最后不都應該有個炸彈啥的讓我能帶走幾個墊背的嗎。”隊長憤憤地吐槽道。他現在沒有力氣把手中L4步槍的光晶取出來作為炸彈扔過去。曾經嘗試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爆炸性武器但是也沒有結果，可能都在和陌路客的戰斗中被士兵們用光了吧。

聽到一些響動，他艱難地扭過頭看了看顯示器，碎裂的顯示器上顯示剛才掃描到了一個流星軌跡，正在嘗試通訊。

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收到這些情報。

嗶。

通訊終止了，流星軌跡在大氣中消散。隊長看過去，連情報總量的3%都沒有。算上之前找到并設置的等待流星軌跡的其他通訊儀，斷斷續續加起來應該總共傳送了兩成上下。

不知道這點努力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隨著顯示器黯淡下去，這輛戰車最后的電能也耗盡了。流星通訊模組因為研發優先級不高，所以自動化堪憂，沒有人操作的話一些關鍵的步驟不會自動完成。

呼吸越來越費力。

自己要死了，看來就到此為止了。隊長心想。

知道自己的極限就是這里了，反而感覺一身輕松。

人力終有窮。凡人能做到的事情終究是有限的。無論如何，自己盡到了自己的責任，恪盡職守到了最后一刻，后邊是什么結果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盡人事，知天命。

如果自己是超越者，應該能做到更多吧。

哈哈，自己在想什么呢。真是快死了，都胡思亂想起來了。超越者這群東西連幫助戰斗都不愿意，居然指望他們。

隊長無奈地笑了笑，發現自己已經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看來去和隊友們相聚也就是馬上的事情了。

他看向了那群陌路客，骯臟，扭曲，個個看起來都猶如自那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怪物。心頭涌起怒火，用盡最后的力氣，他大吼道：“來啊！來干掉爺爺我啊！我就這點本事，拿你們沒辦法！但是人類的勇氣可是無窮無盡的，就算我失敗了，也有其他人能做到同樣的事情！遲早有一天！人類會把你們全部干掉！”

咳咳。

咳出大量的血沫，視野又模糊了幾分。

逞逞口舌之利也是不錯的。雖然用了不少力氣，但是心情卻格外暢快。

然而下一刻，心中的暢快就蕩然無存，他想起了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調查隊舊部，他們整個調查隊被編入了這個機動連。現在二十多號人就剩他一個了。他也正是承載著戰友們希望，承載著他們盼望自己能突破重圍送出情報的期待才撐到現在的，而當下無疑是做不到了。

想起了切爾當時的目光，這是他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完成的分析結果，然而卻栽在了自己手上。

不爭氣的淚水從眼角劃過。

突然，他的視野余光隱約看到不遠處還有一個人站在那里，那個人身體干干凈凈，一點也不像是矗立在戰場上的人，反而像是一個站在法庭上的彬彬有禮的律師。

不對。

他為什么不跑只是站著？

為什么陌路客不襲擊他？

身上這么干凈？一個人能在這環境下做到嗎？

各種思緒在腦海中激蕩。思考這些問題需要的能量已經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提供的，疲憊不堪之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陌路客逐漸朝自己這邊涌過來。他感覺頭腦發昏，已經無法再思考任何問題了。

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的行動開始了。

猶如閃電一般，隊長甚至看不清發生了什么，男人就站在了他眼前，身邊全是紛飛的陌路客碎肢。

然而在火光的映照下，男人縱然剛剛大顯神威，衣著卻一絲不亂。

白色襯衫整潔的就像剛熨過，領帶一絲不茍地系的整整齊齊，裁剪得體的黑色羊毛西裝保守卻凸顯莊重。

搭配上锃亮的皮鞋。

他不是在戰場，其實是在法庭上滔滔不絕反而更符合他衣著的現狀。

剛才發生了什么？這家伙做了什么？

這么強的力量。

那為什么隊長剛才趕到這輛戰車附近結果遇襲時，他并沒有出手。

隊長被打傷也就是看著？

超越者嗎？隊長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難道真的如一些猜測所言，超越者本體都是人類？

這家伙怎么回事，為什么這種情況下他還笑得出來，他是和這次襲擊有什么關系？難道是他在控制？不過這也太難置信了，兩個天災級都能控制？

紛繁的思緒在腦海中晃蕩，沖突。

然而他已經得不出結論了。

隊長的身軀軟了下去。

看到面前的戴著大山雀調查隊袖標的男人死去，男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恪盡職守，視死如歸，這也是人類拼搏出的人性啊。

啪啪啪，伴隨著閃光燈，男人在隊長的尸體旁拍照記錄下來所見。

耳機里發出沉穩的批評聲：

“你這家伙，為啥要在人前露臉？”

“有什么的？又不會被人發現，他都要死了。這里也沒法靠單兵做遠距離通訊啊。”男人不滿地反駁耳機里的聲音。

“又不是每一次都會如你所愿，人的意志很可怕的。”

“嗨，真翻車的時候再說吧。”

“得過且過，你也就這德行了。”耳機里的人顯然選擇了放棄說服。

男人哈哈一笑：“承蒙夸獎，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誰愛憂誰憂。欣賞人類的勇氣和奮斗才是大事，其他的都無所謂。”

伴隨著笑聲，男人黑色的身影再次潛入夜色中，四周重回寂靜，只留下了往隊長遺體那邊靠過去的陌路客發出的細微聲響。

遠處，阿雷加斯的身邊，滾滾濃煙扶搖直上。映照著這片地獄。

在阿雷加斯的另一側，地獄光景順著無人機的攝像頭傳送回了天璣城。

這時候紀玉嫙正在和幾位社工收拾監護院的午餐。她昨晚看到路書哲的搭檔露西亞出鏡，就懷疑是不是路書哲也在那個車上，始終沒有露面的副駕駛位在她看來非常可疑。可惜饒是她頂著困意看到凌晨兩點多，都沒能一覽副駕駛的真容。

本來她都計劃去睡覺了，但是當阿雷加斯出現后，直播間亂成一團，主持人證明和王云喪失了通訊，前線部隊的通訊也無法建立。

在這之后她愈加擔心，雖然一直在勸說自己路書哲可能和露西亞分開行動了，露西亞據路書哲所說很強，可能不會和他這個新人一起行動。

但是心底的擔憂無法通過這種自欺欺人的理由來消解。死命找各種新聞APP社交媒體搜索前線部隊的消息。在其他孩子都去入睡后依然和王志存查看部隊的走勢。

當王志存頂不住困意最終去睡覺的時候，她也被勸說嘗試讓自己休息一下，但是全然睡不著。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個小時后索性直接掀開被子來到客廳，打開電視開始繼續看直播。

通宵沒睡到早上，依然只能看到直播廳播送的幾個軍事專家的分析，雖然陸陸續續有歸隊的消息，但是王云依然沒有出現在直播鏡頭里。如果她和她所在的戰車歸隊了，應該會上鏡才是。

當社工們來上班后，詫異地看到她還在電視機前守著。紀玉嫙強打精神和她們一起完成了早上的工作，一直挨到早上十點鐘，才終于在電視上看到了王云歸隊的消息，而后就是王云在戰場上拍下來的視頻，視頻里，露西亞和路書哲兩個人的操作被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雖然因為當時晃得厲害，鏡頭對焦也一塌糊涂，很多時候都模糊不清，但是紀玉嫙依然從讓人犯吐的視頻中認出了自己的家人。

知道了路書哲確實在前線，而且安然無恙地歸隊后，懸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來。在擔心他接下來安危的同時，壓倒性的安心感襲來，她沒空深究路書哲那句“不會上前線”究竟是故意撒謊還是無心之過，當下家人的安全才是最優先的。

主持人隨后公布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需要讓部隊睡一覺，然后在當地時間第二天早上發起進攻。紀玉嫙也在王志存的勸說下去休息養神——路書哲應該也要睡覺了，現在去休息，等書哲起來開始行動的時候，玉嫙也能休息完畢看直播，正好對上了時間，至于工作，其他志工主動幫她扛了下來。

隔著數千公里，二人在相同的時間墜入夢鄉。

在新大陸上，太陽依舊照常升起，當朝陽的光芒透過云層撒在大地上時，路書哲已經在發起攻擊的路上。

反擊行動是在早上五點天還沒亮時開始的。紀玉嫙也早早地被叫醒在電視機前和其他人一起收看直播。那些孩子們高興地指著電視上戰車里的乘員。現在王云在直播車內的第一視角，知道了被拍下的自己的視頻已經被播放了的路書哲，索性擺爛。

愛咋拍咋拍吧。反正玉嫙都知道了，也沒必要躲躲藏藏。

偶爾還會主動對著鏡頭做出V字手勢，露出個自信滿滿的笑臉啥的。監護院的孩子們很多都認識偶爾會騎著自行車來接紀玉嫙姐姐的這個大哥哥，每當路書哲和鏡頭前的觀眾互動時，孩子們就會發出歡呼聲，能在電視上看到認識的人對于他們而言是個很新奇的體驗。本來坐在餐桌前做作業的韓依依也放下了筆，坐到紀玉嫙身邊，一起看著電視上的直播。

這種互動也沒持續多久，隨著戰車駛入戰區，輕松的氛圍消失不見，只剩下忙碌地監視戰況的背影。

該說的情報已經說完，和吉米還有史密斯的聊天也聊得差不多，加之為了方便展示戰場情況，王云的直播被暫時切斷，鏡頭切到了直播間的戰場沙盤。

“好了，告一段落了。”

王云示意小李放下攝像機，自己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困死了，昨晚寫了好幾個小時的通訊稿。小李幫我看一下情況，我瞇一會。”

大姐頭你要在戰場上睡覺嗎。不怕誤事？

小李剛想吐槽，發現王云已經靠在車艙壁上睡著了。

好快。

可以去競爭最快入睡吉尼斯世界紀錄了吧！

路書哲看了看戰場情報，然后一頭霧水的問向駕駛位的露西亞：“這高地是昨天任務說的那個嗎？昨天不是還叫它A13高地嗎，今天這個是，蘇磬音高地？啥東西？我們不會找錯地了吧？那可是嚴重的事故啊。”

露西亞看了看她那邊的信息，點了點頭：“我們沒走錯地方，這就是A13高地，這個名字看文件是負責這個地方防衛工作的天璣第1軍用最近的藝人名字取的綽號，蘇磬音好像是啥網絡偶像？我也不是很清楚。”

“什么東西？話說這么嚴肅的作戰塞進個藝人是認真的嗎？等會，網絡偶像是啥東西？不是娛樂業都還沒重建起來嗎？我小時候聽說過偶像訓練營，但是和這個好像不大一樣吧。”路書哲感覺槽點太多了。

“誰知道啊，反正估計是希望大家像保衛自己的偶像明星一樣保衛這片高地吧。”露西亞聳聳肩，“想鼓舞士氣吧，不過話說回來A13這個高地也真是不太重要，找的藝人也是這種沒啥名氣的家伙啊。”

小李探過來頭：“蘇磬音？我知道啊，聽說是最近網上有點名氣的新人偶像。那個MV叫啥“大菠蘿體操”，歌和舞蹈挺洗腦的，播放量超恐怖的。”

“聽名字就不是啥正經玩意兒吧。”路書哲感覺槽點更多了，網絡偶像怎么感覺類似小時候聽說的流量偶像那種東西？可是現在哪有配套的公司給他們做數據啊，互聯網產業也沒那么發達。

算了，就是個名字罷了。

把這個問題扔到一邊，路書哲看著窗外，現在露西亞正在駕駛戰車小心翼翼地避開幾處高高突起的山巖，駛入預設陣地，準備進行防空作戰。

這片陣地坐落于半山腰，極目遠眺，能看到在烏云之下，距離自己幾公里的地方有幾輛戰車忙忙碌碌地行駛著，構成了交叉縱隊隊形在小心翼翼地搜索敵人。可以看到他們附近還有一些士兵在利用地形掩護他們，偶爾能看到大型工程機械把塵土挖飛起來，似乎是在挖工事。

這邊本來就有過去時代部署的舊工事，按計劃會在這里擴建它們。

這烏云比早上出發時又多了幾分，也不知道是自己已經進入了另一片多云的地區還是整個大陸上云都在越來越多。

狂風暴雨要來了嗎？倒是聽說圣洛都那邊已經遇到大暴雨了。不過大雨也不會干擾到涅軌的運作，問題不大。

目光落回近點，受制于高地的面積，來自師屬炮兵旅的幾輛自行涅軌稀稀拉拉的分布在面朝敵人的山坡上，炮兵正在配置高速開火需要的配套冷卻車輛。偶爾能聽到從哪個地方傳來招呼輔助車輛、技術軍士的聲音。

“喂喂，幾位，把你們的車挪一下位置。”一輛龐大的自行涅軌帶著噪音靠近了他們，路書哲他們現在在等待指引的士兵告訴他們部署地點，不知不覺中擋住了別人的路。車上的一頭金發碧眼的駕駛員在通訊頻道發話的同時打手勢示意他們讓路。

這輛戰車裝載有3臺口徑600mm的大型涅軌，以品字形陀負于背上。配合搭載的數據分析模組讓它變成了個龐然大物。路書哲的小戰車和這家伙比，長、高都低了快一半。就像一個矮子在瞅著排球運動員。

露西亞打了轉向，給大家伙讓了位置，車上的駕駛員舉起手做了個二指禮。而后轟隆隆地開了過去。

感覺就像一幢小型別墅從自己眼前開了過去。經過的時候路書哲注意到這輛戰車的發動機噴口和自己的差不多，數量也就多了一臺。

看來和之前學到的一樣，這些自行涅軌普遍體積比滿載作戰模組的佩萊特戰車大的多，但是密度卻小很多，畢竟不需要加裝那么多的裝甲模塊。

路書哲咽了口口水，這種大型地面作戰火力自己只在圖鑒上看過，昨天和自己搭檔的那輛露娜自行涅軌口徑也不過300mm。這種600mm的火力都是陸軍軍一級火力師才會配屬的。調查隊更是用不到這玩意兒。

長見識了，原來這東西在眼前的時候是這種感覺啊。

待那輛自行涅軌慢悠悠地開過去后，露西亞也收到了指引，開始和一點點挪到自己的目標地點。不過這個速度真的讓路書哲感覺有點急躁，太慢了，要是陌路客來個聚變彈轟炸，那可是完全逃不掉了。

至于現在這么慢的原因。

光晶的反重力機制和它發射的涅軌一樣，屬于非線性的過程，海拔作為最主要的參數，解這個獨特的偏微分方程以及矩陣運算需要的算力都相當龐大。海拔越高需要的算力指數增加，而近地表通過近似等數學處理，算力需求非常低。

陸軍戰車的光晶發動機分析模組因此普遍只支持低海拔的行動。

但也不是說完全沒法在高地使用。

方式是一來把涅軌那邊的計算資源調過來，提高分析能力從而飛的更高，二來降低開車速度，讓海拔增速降低，給整個計算模組更長的計算時間去解方程。

就像現在這樣，路書哲他們可以一點點爬上幾百米山丘甚至幾千米的高原。

但是這種拆東墻補西墻的方法終究有上限，而且當路書哲他們在高地上駕駛的時候，涅軌完全無法開火，整個車的速度也很慢，幾乎沒有自衛能力。因此一旦到達指定陣地，反重力裝置只能關閉，戰車會停在原地作為固定炮臺使用。

軍事專家對此意見很大，徹底喪失機動性的武器戰場存活能力是很低的。一旦被反擊只能靠裝甲硬抗。不過好在類似剛才的那個脆皮大家伙，部署地點一般遠離前線交戰區，總歸是安全一些。

也正因如此，目前人類的七星城都選擇低海拔的平原或者低海拔丘陵地帶，讓戰車不會需要解太過復雜的方程。作戰計劃也盡可能繞開山區，或者讓飛在天上的攻擊機去處理山區的麻煩。倒不如說空中力量才是戰力的核心。

路書哲不禁想，如果人類能夠提供足夠高的算力，部署足夠多的超級計算機，讓所有人都能開飛機，那戰斗會輕松很多。也不至于受制于地形了。

還是得奪回工業生產區啊。

伴隨著噴氣引擎的轟鳴，路書哲看到露西亞把車開到了預設陣地。工程部隊已經把附近的土壤壓實，確保不會受不了戰車的壓強。

她隨后關閉了光晶發動機的電源——反正打起來也別指望能跑得動，不如讓火力更猛一些。將所有的計算資源扔到了涅軌上。

調整仰角，瞄準了遙遠的天際。二人一起開始部署涅軌的運算模組，準備迎擊即將到來的打擊。

在整個戰線上，無數的中小口徑佩萊特戰車在做同樣的事情，他們會構成強大的火力網，攔下每一個發聚變彈。

而從后方支援來的重甲機械化部隊則在遠處平原上展開戰線，構成銅墻鐵壁，把蠢蠢欲動的下級陌路客擋在陣地之外，確保他們不會抵近攻擊。隨隊的大量裝備速射小口徑涅軌的佩萊特戰車也瞄準天空提供野戰防空功能。

天空中，天狼星攻擊機也就位，開始巡邏戰場。偶爾能看到他們飛往需要支援的地方打擊敵人。

五顏六色的涅軌在空中劃過。構成絢爛的彈幕。

空地協作，這里就是陌路客的墳墓。

完成了最后一步設定，路書哲依然心里毛毛的，他往遠方看去，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天邊幾十公里外的阿雷加斯，這家伙比昨天體積又擴大了不少。高度增加了些，從地圖上看寬度也增加了，張偉他們昨天所在的陣地已經被它的身體覆蓋了進去，其顏色也越來越亮。

看往下方的山巒能看到幾個小黑點，應該是下級陌路客。而在群山縫隙中露出來的顏色最亮，都發藍甚至發白的基部，就是他們要攻擊的地方。

這阿雷加斯也沒有太陽那種級別的質量來用引力制造龐大壓力發起核聚變，這東西怎么發動這種原則上只有在超新星爆發的極端條件下才能發生的重聚變的？

那個高溫的基部，究竟在發生什么？

或者說，什么東西在那個極端高溫的條件下進行著操作？

超高能激光？磁場約束？這種人類曾經摸到過的核聚變的技術和這個怪物比起來還是差了點，抑或什么自己無法猜想的瘋狂技術？比如第五種基本相互作用的力場什么的？

無論怎么想這種級別的技術都不是人類現在能接觸到的。

擁有這等技術的敵人居然有閑情逸致和低等文明的人類玩陣地戰。

這劇本也是夠離譜的。

本來全軍的火力也就堪堪夠消滅天災級，喪失了前線的機械化軍團后，火力單位更加受到威脅，越發不大可能夠的。

更何況是阿雷加斯這種大體積玩意兒。真的夠嗎？

仿佛為了回應路書哲的嘀咕，戰場態勢圖上出現了一個黑點。顯示器自動切換到這個重要單位上。

這個單位放大的圖像展現在了路書哲面前。

符合空氣動力學的流線型外殼，猶如在空氣中自如游動的精靈。背后數臺大推力發動機將它加速到跨音速的速度。

現在相關的情報已經脫密，甚至王云現在就在路書哲背后給觀眾解說著相關情報。

情報窗口上顯示，這東西背上背著三座三聯裝的8米口徑涅軌，倍徑則沒提，不過這東西也不是舊時代的火藥大炮，倍徑這個參數沒啥意義。

據路書哲所知，這是人類目前為止開發出來的最大口徑的涅軌。試驗時就是毀天滅地級別的武器。

原來這個武器量產后就裝到伽利略號上去了啊。

后續的同級艦應該也會裝備同樣的東西。

整個伽利略號上除了這些大口徑主炮，剩下的就是大量的小口徑高精度速射涅軌和火炮，甚至還有剛剛進入實戰部署的電磁炮。

這些小口徑武器可以用來作為防空武器使用，當下正好能拿來對付聚變彈。

顯示器上的伽利略號正在轉向，好讓自己側舷接敵。最大化火力輸出。

路書哲可以看到流線型外殼上的裝甲如同卷簾門一樣折起，露出了下邊的炮塔。炮塔已經完成轉向，現在九個黑黝黝的炮管都指向了同一側，瞄準了遠處的阿雷加斯。

這操作讓路書哲想起了舊時代海戰中的戰列艦，這算是在搶占T字的那一橫？

考慮到戰斗重回視距內作戰，戰列艦的一些設計思路死灰復燃也正常。

和身邊飛行的天狼星攻擊機比起來的龐大體型，渾身上下遍布的炮管。

實打實的空中堡壘。

完成轉向后，伽利略號的炮塔暫時停了下來，等待進一步的命令，而艦體下部則開始用軌道投擲戰機出來，出擊的戰機自由落體一段時間遠離母艦后，光晶發動機、噴氣引擎一起啟動，完成戰機的姿態調整，最終進入水平飛行階段。

前前后后八個飛行小隊被扔了出來，一共二十四架天狼星攻擊機加入作戰隊列。

天狼星戰機這種高端戰力，每個城市的裝備量平均下來也就三十架左右，當然，視城市的經濟水平，會在這個平均值附近大范圍浮動。

這次作戰前前后后集結了一百多架天狼星攻擊機，圣洛都機場可是忙的昏天黑地。算上現在加入戰場的這二十四架，真可謂是盛況空前，史無前例的大手筆。

路書哲突然注意到了其中三架戰機的標識，這個標識他認識。

正是他第一次出任務時，卡點救下來薩皮安提亞調查隊的天璣城空軍下屬的干戚分隊。

現在他們在伽利略號的下方向南飛去，構成了整個隊列的右翼的中部。

24架戰機原地懸停，逐漸疏散開后組成一個楔形隊列，而后啟動加力，從他們的頭頂呼嘯而過。

音爆聲在平原上炸響。路書哲感覺就像是有人在拿著鑼貼著耳朵敲響一般，瞬間讓他大腦更振奮了幾成。

這些戰機的參戰吹響了作戰啟動的號角。

戰車的顯示器上，大大的“飛毛腿計劃”五個字浮現出來，這是今天這項行動的代號。以這個代號為信號，全車進入戒備模式，通訊頻道里的氣氛也驟然緊張起來。

所有戰斗單位都收到了開始攻擊的指令。路書哲聽到山腰陣地開始傳來蜂鳴聲。而后粗大的光束從那里飛出。從方向上看應該是剛才開過去的那輛大型自行涅軌的火力。

涅軌劃破天際，穿透昏暗的天空，而后擊穿遠方的一座矮山，襲向了阿雷加斯的根部。

“戰場鏈接啟動，雷達情報同步，高威脅單位數目：5。本機所處方向暫無威脅。”

AI通報了戰場現況，所有地面火力已經組網，情報中心按照角度、高度等指標分配了各部負責的目標，路書哲暫時沒有要處理的對象。

不過只是暫時罷了。露西亞已經在駕駛座位上開始摩拳擦掌，今天的涅軌模組控制會由兩個人一起進行，確保最大限度發揮火力。方才的幾次試射也證明戰車工作情況良好。隨時可以投入防空任務中

路書哲望向了遠處的天際，赤紅的天空并沒有一點褪色的意思，從其中偶爾能看到亮點飛出，狂暴的能量在其中孕育著。

士兵們在前線和各種體型的陌路客戰斗，各式涅軌在空氣中交織，收割著敵人的生命。偶爾能看到忙里偷閑的幾發涅軌打向了阿雷加斯，補充著火力。

阿雷加斯在人類的攻擊下暫時還是聳立著，沒有一絲動搖。

赤紅的天際、陰翳的太陽、不時傳來的呼嘯狂風、若隱若現的烏云。搭配上漫天揮舞的阿雷加斯的火舌觸手。構成了一副詭異的繪卷。

仿若審判日的宣告。

毫無疑問，真正的戰斗，這才開始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