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溪,再行兩里路,就到了村西頭的大水井,水井在好幾年前早就不出水了。聽村里老丁頭說,某天他在自家莊稼地里休憩,打個盹的功夫卻被一陣怪叫聲吵醒,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只渾身披著火焰的巨鳥朝赤霞山的方向飛去,飛行途中,一團火焰從它翅膀上掉落下來,正好落在井里,自此,水井就干涸了。
“彩朵兒,你說赤霞山里是不是真的有火鳥?”。
途徑大水井時,二牛忽然想起村里的傳說,忍不住開始念叨。彩朵兒只是靜靜注視著前方,眉間多了些凝重,“不對”。
“啊?什么不對?”,二牛摸了摸后腦勺,不解其意。
彩朵兒指了指井畔那株需要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住的老槐樹,二牛這才想起平日里老槐樹下總是擠滿了乘涼的人,可今天大槐樹下竟然空無一人,屬實有些奇怪了。
雪白的月光落在地面,猶如撒了層白霜,彩朵兒莫名覺得有些煩躁,心頭那股不安越發強烈,不由發足狂奔,二牛見狀也只好拽著大黃牛緊追其后。
從西頭到家,還剩半里地的路程,越到后面彩朵兒卻越走越慢,腳步似乎被灌了鉛一樣。饒是遲鈍如二牛,也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村里太安靜了,竟然安靜到沒有一絲聲響。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村子入口就在眼前,彩朵兒卻停了下來,二牛差點撞上她的背。
“彩朵兒?”,二牛猛地剎住腳,目光落在村口的柵欄,頓時氣血上涌,大腦一片空白,“老、老丁頭……”。
慘白的月光下,老丁頭就如同一塊破布,臉色灰白的倒在血泊里。老丁頭的媳婦、兒子,還有他剛過門不久的兒媳婦,幾口人的生命都在村口被定格。
二牛想到了什么,飛快地朝家門口的方向跑去,可是跑了沒兩步,就開始腿腳發軟。蔡叔的頭顱滾落在他自家的院子里,馬姨手里還捧著菜籃,就被一把刀奪走了生氣,灶臺里的火還在不知疲倦的燃燒著,卻等不到女主人來炒菜。只有3歲的蔡晴晴,被一把長槍挑在了房梁上,像一塊破布在風里搖晃,那雙未經世事的眼里還帶著懵懂和無知。
一路走來,都能見到熟人,無論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了無生機的倒在了血泊里。他們的鮮血染紅的村里的石板路,染紅了院墻,地面,也將二牛的眼睛染成了紅色。這鮮艷的紅刺得他眼睛幾乎失明。他嘴里干澀,心中發堵,扶著墻就是一陣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抬起腳再往前走,卻被一截露在外面的樹根絆倒,頭臉朝下磕破了皮,鮮血順著額頭往下淌,但二牛卻無半點知覺,只如蟲豸一般拼命往前爬。
熟悉的屋舍就在眼前,二牛的腳卻似灌了鉛有千斤重。“爹、娘”兩個字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喊不出口。他明明已經喊得那么用力,嗓子里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老楊和翠娘的身體就在堂屋里靜靜地躺著,衣上的血跡已經發黑,臉色比慘白的月光還要白上三分,二牛爬到兩人身邊,不管不顧去擦拭他們心口和脖子上的血跡,好像只要把血跡擦干,他們就能站起來跟他說話。
夜風漸涼,失去生機的村子只余陣陣野獸般痛苦的嘶吼。在這嘶吼之間,又夾雜著噼里啪啦刺耳的聲音。
二牛悚然而驚,充血的雙眼瞬間變得晶亮,他提了根木棍,朝那刺耳的聲源處行去。
村長老宋家的屋子,燈火通明,影影綽綽,五個彪形大漢正坐在一起劃拳喝酒,為首的刀疤男滿臉橫肉,喝一口酒,將卷了邊的大刀在死去的老宋衣服上蹭了蹭,罵道,“賊老天,這什么個破地方!干倒那么多口,我可憐的老伙計都干卷邊了,就得這么點東西,還不夠老子塞牙縫”。
一缺半塊左耳的男子附和,“還不是花豆提供了錯誤的情報!”。
叫花豆的男子瑟縮一下,道,“也不能怪我,青萍是小地方,自然比不得赤城繁華,能搜刮到這些東西就不錯了”。
缺耳男恨聲,“這大老遠的,老子腿都跑折了,就搞了這點東西。大哥任務完成不了,我們都得跟著玩完”。
話音才落,幾人便吵吵互相指責起來,刀疤男猛地灌了一碗酒,將大刀往桌上一剁,不耐煩道,“吵死了,再吵就都把嘴留下”。幾人才止了聲,刀疤男又道,“其實這事說到底,還是城主的不地道,這些年,兄弟們沒少進貢,可那大公子卻得寸進尺,一年要的比一年多”。
花豆附和,“可不是嘛,前些日子,虎幫的兄弟也這么抱怨來著”。
刀疤男橫了他一眼,“別給老子講這些,多搞點東西才行”。
花豆眼珠一轉,“其實,我們也可以換一種活法”。
缺耳男覷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花豆嘿然,“咱哥幾個進村的時候,小弟我發現這青萍村三面環山,只有東邊與外面相通,占據此地可謂易守難攻”。
缺耳男不解,“你到底啥意思?”。刀疤男卻道,“花豆想法不錯,哥幾個干的都是刀頭舔血的買賣,城主那里又貪得無厭,哥幾個倒不如占了此處逍遙快活”。
缺耳男道,“那萬一城主知曉我等行蹤,派人攻打可怎么辦?”。
花豆道,“城主日理萬機,哪會在乎我們這些人,你且放一百二十個心”。
幾人正商議間,忽見一少年持棍而入,瞪著幾人怒喝,“賊人,拿命來”。
缺耳男見那少年怒目圓睜,嘿然一笑,“竟然還有漏網之魚,我的老伙計牙癢癢了”。說著,取來大刀,迎著木棍而擊,二牛手中木棍頓時被削為兩段,大刀乘勢劈下,可憐二牛被大刀劈中胸口,荷荷兩聲倒在地上。
“沒勁”,缺耳男踢了踢二牛的身子,打算繼續坐下喝酒。酒碗將將端到嘴邊,卻不知哪里飛出來一塊石頭。那石頭將碗砸的粉碎,勁力不減,竟將缺耳男的牙齒打落三顆。
“唔”,缺耳男捂著牙齒嚷嚷,“誰?”。
刀疤男早提了刀竄到門外,“敢砸老子的場,活膩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