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階段因為年紀小吧,爸爸媽媽可能總是想著很多事情我長大就根本不記得了。因為一些我任性的瑣事,我從來不會在他們嘴里得到合理的解釋要是鬧得厲害了,爸爸就會大喊著讓我滾出去,媽媽聽不得這三個字,之后便會與爸爸大吵起來。爸爸總是在家里放上一兩條跳繩,開始說是要帶著我一起鍛煉,后來發現那是他用來教訓我的教鞭,因為一些他認為的大事,用那跳繩給我打得滿地滾,然后我只能辛辛從二樓爬上樓頂,那個母親說過無數次想跳下去的地方,看著自己手臂上大腿上一條條的疤痕哭泣。最后還是要回去的,不然就沒有家了,孩子天生是無條件愛著爸媽的,所以他們做了什么我都會原諒,惹他們生氣了的話,都是我的不懂事我的錯罷了。
我記得剛到新家,這里的小朋友愿意和我一起玩,我很開心,天天只要有人喊我我便會屁顛顛地下去了,要是沒有爸爸媽媽回家的呼喚,我就真的不會回去。說到這里,我想起我為了引起那些小孩注意干的傻事,我會躲起來讓他們來找我,找到我時把褲子一脫用屁股對著那個人,他們嚇到了邊跑邊笑著跑開,我也嘎嘎樂。要是第二天他們看慣了這樣的把戲,覺得無聊了,我便會絞盡腦汁換一個,我會把我的鞋子脫下來,舔鞋底給他們看,看著他們笑著跑著,喊我傻子我也開心得要命,這就是我與他們的交友之道。一天下午,我和小伙伴玩夠了,他們都被爸爸媽媽喊回家吃飯了,我也準備回家,到了家門口敲門喊著爸爸媽媽快開門我餓了。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我,我又敲了一遍,大喊爸爸媽媽,我甚至認為是我敲門方式不對爸爸又生氣了不愿意給我開。所以我就輕輕敲,輕輕喊,門口沒有人理會我就跑到樓下對著窗戶喊,也沒有人理會。可是我嗓子啞了,我只好坐在樓下花壇上面哭著,努力逼自己把“爸爸媽媽不要我”的這個想法壓下去。
哭著哭著不知怎么滴在家門口也睡著了,后來母親溫柔地把我喊醒,我睜開眼問爸爸媽媽干什么去了,他們告訴我他們去散步罷了,看我在院子里玩得開心沒想叫我,我聽了點點頭,只能說好的。在晚上我想和爸爸說我想拿到家里的鑰匙。我家墻柜有四層,鑰匙放在墻柜上的最高層,小小的我跳起來,夠不到。爸爸一聽這個,臉都綠了,就大聲責罵我說我太小,不準拿。可是我真的好害怕那天那種好像爸爸所謂的“滾出去”的日子,一天爸爸媽媽都去上班把我一個人鎖在家里的中午我踩在板凳上去把鑰匙拿了下來。
我當時穿著一件胸前有一個深兜的衣服,我把它放在那個深兜里面,僥幸想著爸爸找不到它也不會發現鑰匙不見了。可是一到下午爸爸下班回來了,往墻柜翻東西發現鑰匙數量不對,為什么他會想到我呢?我不知道。爸爸發現鑰匙數量不對,轉頭問我有沒有拿到鑰匙,然后讓我把身上的包包袋都翻出來,胸前的深袋一般人不注意只會覺得是裝飾,他沒有發現。我說沒有拿,我說沒有啊,爸爸是怎么發現的呢?他去次衛的鉤子上取下一條跳繩,劈頭蓋臉往我身上抽來。就一抽,我就癱倒在地,淚水涌出來,我大喊著:“沒有拿,我沒有拿,爸爸。”
“撒謊!小小年紀還會偷東西,跟你媽一樣,日白扯謊。”
他說了媽媽,我被抽得受不了了,我改口成不知道。抽一下我為了躲鞭子我就半蹲著亂跑,不知道是跑還是爬,我只是想隨時隨地都能回到家里,為什么爸爸不同意,他不喜歡我,他真的希望我滾出這個家,我想著,我好難過。鑰匙一直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可能是怕爸爸發現他搜身沒有搜到的挫敗,我最后還鉆去床底下撈了撈再把鑰匙從胸前掏出來。他還欲抬手,我里面就沖出家門,身后他的聲音:“還藏床底下這么深的地方,呵呵。”我到樓頂,吹著風,看著抽起來腫脹的地方在我的手臂上,好像一條條紅色的蟲子撕扯嘲笑著我的弱小。
升小的時候,在幼兒園混到六歲被送上義務教育的我。用著在幼兒園的法則上小學,每天來了就是在盼望回家見爸爸媽媽。我什么時候到了小學,為什么到了小學,小學是什么?爸爸媽媽都沒有對我說過,就一天突然被爸爸喊起來說我要去考試了,我不知道考試是什么意思我以為是去玩來著。麻溜收拾完出門,到了進小學的考場上,我面對試卷的題,握著手中的筆一臉茫然,看著身邊人的寫寫畫畫我才意識到我該干嘛,但是看不懂題目我當即哭了大喊:“其實我才六歲。”老師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大大翻了我一個白眼,便不再理我。
后來不出所料以班級最后一名分到了一班,很感恩的是我在這里遇到了我人生里的第一位恩師,周老師。她的恩因為她的溫柔,她總是會回復我們小孩每一句無頭無腦的話。我們都很喜歡她,帶了面包都想分她一點,她也不打擊我們,每個人都吃只吃一點點。我的作業從來沒有對過,但每次都大著膽子去拿作業給她改,每次改完都說一句:“老師您的頭發真香。”她也總是嘿嘿笑到:“夸人你倒是會,謝謝你。”我很喜歡這個老師,可是又真的不太會學習,作業總是想方設法去抄別人的,個子小小不討喜做事偷偷摸摸,沒少被欺負。我想受到周老師的關注,我按她說的,坐端正好好聽課,上課經常舉手,我舉手為了讓老師不叫我,因為舉手的人有很多,要是點到就自認倒霉。好的是,在這方面我說不定有點天分,成績真的上去了,后來還拿了滿分獎狀。
對于周老師,在我們三年級時,所有老師都替她四處炫耀著她女兒小升初去了當時州里最好的初中,她在這些夸贊下掩著笑臉表示著感謝和喜悅。可是在我高中回去探望她時,她確是珊珊道:“沒考上什么好大學,一個專科罷了。”
之后去探望她,她的屋子里種滿了花花草草,還養了條大狗,她叫大狗的語氣也是平靜溫柔極的。我成長的遺憾現在回顧過來,是沒有學會她的謙遜溫柔。她是我寫作的啟蒙老師,很小的時候我便一直有一種與平常生活大有不同感覺,就好像有一些不屬于我的記憶一般會涌出,我現在想想仍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可是我想把它記錄下來,于是有了我人生開始創作的第一本小說,是受沈石溪老師的影響以狼這種動物開頭一本小說。五年級時我寫在筆記本上,后來用外婆的手機號注冊了個作家號寫在網上,外婆去世后我也找不到了。我會把寫了的筆記本給周老師看,她開始見我寫了小說,會夸贊我,會酌情免除那一周的周記。我一輩子莫名得到第一次只屬于我的贊揚,我得瑟得不再聽課,數學課也在構思作文,數學老師忍無可忍把我喊起來批評,我一臉無所謂地掏起耳朵。下一節語文課,周老師當著全班的面,批評我無禮的不可一世,我難過我最親愛的老師在她夸贊過我的地方批評我,我難過我讓她失望。
我之后再沒把小說給周老師看過,我認為怪它,我才所謂的得瑟。那時,同學們知道了也會模仿我的行為,開始書寫屬于自己的小說,我記得有人問我怎么做才能讓老師也夸夸她,我告訴她在課上寫,老師好奇自然會看到。我沒有惡意的,可那位同學在課上寫的小說,被周老師扔下了桌子,她也被罵哭了。
這就算我小學值得懷念的人和事了,我人生的變故出現在初中,我遇到了天使一樣愿意教導我做人的朋友。
剛進初中,第一次住校的經歷簡直比小時候玩過家家把泥巴花朵雜草還有臭雞蛋拌在一起的成品還要難看。我的早期童年,不知道是因為我自己天生缺乏交流能力,還是媽媽懷我的時候缺少了一些東西讓我不能正確感受同齡人的情緒。我帶小朋友來家里玩,媽媽會大叫著把他們趕出去,說他們會偷我們家東西。我和媽媽去麗江玩的火車上,遇到了一個領床的同齡小孩,我把自己喜歡的零食分給她,媽媽訓斥我浪費了她的錢,拿她的錢去賣別人的人情。我會哀求我的朋友來我家玩,可有一次遇到了我的父親在家,我把零食分我的朋友,爸爸也說我浪費他的錢,有本事用自己的錢去買給別人吃。公交車上我給陌生人讓座,媽媽在一旁數落我不知好歹,愚蠢無藥可救。我如果一直把他們說的當做正確的,那我就會一直孤獨;可是我不當真他們所說的,我矛盾著,正如我所做的,我也是一直孤獨。
初中住校,開始我對每一位我身邊的人都舔著笑臉,答應他們的任何要求,允許他們對我開各種各樣的玩笑,甚至有時候需要自己餓肚子,把自己本就不多的物資分出去。我開始是開心的,我覺得這樣就會有人愿意與我交友。后來我發現不是這樣,我的好不知不覺被他們當做理所應當,當我提出相同要求時他們嗤之以鼻不再搭理我一絲一毫。然后我轉變了,我開始相信爸爸媽媽的教導,我堅信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一個人是活的,是有感情需要去注意的。我拒絕所有他人的要求,甚至打消了一切分享的概念。然后要求別人幫我做事,當然后來他們也拒絕了我。要是有值日什么的安排到了我,我便會絞盡腦汁去想一個理由,但是后來想理由實在費勁,我覺得沒有必要去做一些對自己沒有價值的東西,我便光明正大地說出我不想,然后讓別人去干。正好當時成績好,老師也不怎么會找我的麻煩,就是我的宿友們,現在有一個已經是我玩了超過七年的好朋友了。當時他們想方設法地開我的玩笑,我無法分辨玩笑的好壞,可是我當時全部當壞去處理了,現在想想可能有一些是想讓我融入集體的善意。請教我做題我不想讓她們成績好我會吼叫著打發她們,特立獨行隨心所欲有時還會去偷別人的東西,心里想的是我學習好,應該沒有人會介意什么。
說真的,那段時間是我這一輩子最痛苦的時間,我活在一個滿是尖刺滿是惡意的世界里,每一個會開口對我說話的人對我來說都抱有惡意。與人交流我便會害怕得面紅耳赤渾身發抖,這惡意不是來自外人,是我本身,我何時擁有這種同母親一樣主觀審視世界的天賦,可以把一切都看得如此悲觀,如此充滿惡意。
那個假期母親帶我出門旅游,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把帽子拉得蓋住臉,想方設法不與任何人交流與任何人對視,母親還總是想方設法地讓我去與陌生人交涉,可他們看我這遮掩結巴的模樣,哪愿意與我好好說句話。于是我會被母親訓斥,說句話也不敢。我們去青島時,應該是伙食不合適,我拉了一周的水樣便,腹痛難耐。母親依然拉著我拍照,走慢一步我也會被訓斥,不小心在大巴上腹瀉了下車便去廁所自己處理,回來吃飯時間晚了發現一個姐姐給我留了飯,我應該是說謝謝的可是我說不出口,我不知道為什么說不出口,就這么簡單的字,我都說不出口。沉默懦弱不敢對抗世界惡意的我,不只是被學校同學討厭著,父母討厭著,我自己也痛恨極了自己。
也就是那時,我想到了死亡,死亡可以結束一切,可是我又不想死得如此飄渺,我到生命最后也想向父母證明我的價值,于是我想到了參軍,當兵,為國家而亡,并且一直以此為目標撐著我寥寥無幾的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