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尾浮槎，俞府里人來了幾次都被推了回去，眼見著一撥又一撥的人來，甚至打著老太太的名義，俞雀心知推不得了，九月尾的時(shí)候回了俞府。

及至堂中，林氏與俞君影都不在，其余人都到齊，小巧的指尖撓著手心，俞雀偏頭對俞挽笑了笑。

“雀兒，這是你云姨。”

眼見姐妹倆有說有笑，把云鷲一行人冷在一旁，俞父咳了咳，適聲開口。

“云姨娘好。”

俞雀停了說笑，走到云鷲面前施然行禮，姨娘二字說出口，云鷲笑容微凝。

“咳，雀兒，不是叫姨娘。”

“那該叫什么？”俞雀佯裝懵懂，“云姨娘和林姨娘不一樣嗎？父親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林姨娘在哪？怎么沒看見她呢？”

“君兒病了，你林姨娘忙著看顧他，這才沒出來。”沉吟良久的老太太借著話繞過了云鷲，抬手喚俞雀和俞挽。

姐妹倆一左一右的坐在老太太身側(cè)，祖孫三人笑吟吟的搭著話，愣是把其余人晾在了一旁。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故意給云鷲難堪，堂中仆婦早已退下，云鷲難堪的拽了下俞父的衣袖。

“母親，我有件事需得和您商量，韭兒已經(jīng)逝去多年了，雀兒和挽挽也到了議親的年紀(jì)，正室的位置一直空著也不好，兒子想把云氏扶正，早些到官府遞了文書去，也好給她一個(gè)名分。”

蒼老的手撫了撫額間鑲著綠松石的抹額，老夫人看了他半晌，俞雀偏頭看她，只覺祖母眼周細(xì)碎的紋路又多了些，半晌聽得她沉聲開口。

“雀兒剛回來你就急著提這些？若真要扶正，林氏的出身遠(yuǎn)在她之上，她也給你生了一兒一女，這些年來為你操持著中饋，你怎么不說給她一個(gè)名分？”

“林氏脾氣跋扈，掌家也免不了口舌之爭，再說了她這些年對雀兒……。”

砰！

上好的瓷盞落于地面，霎時(shí)四分五裂的濺開，雪白的瓷片飛到腳邊，俞念年紀(jì)小，眼見著想來不待見自己的祖母板起了臉，當(dāng)庭哭了起來。

俞父忙把她護(hù)在身后，一味的低聲哄著，俞雀眼睛一酸。

眼簾微垂，年幼的一幕幕浮上心頭，她還記得自己年幼時(shí)因?yàn)樨澩媛淞怂赣H也如這般發(fā)了脾氣，那是父親也是這樣低聲哄著，把她攔在身后。

堂中人不歡而散，老夫人臥在椅子上，疲憊的撫著花白的頭發(fā)，俞雀躊躇的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握著俞挽的手。

“你在那里過的怎么樣？他們可有為難你？”老夫人睜開眼，眸中又盛滿了笑意。

“沒有，孫女過的挺好的。”

問及府中之事，俞雀一一應(yīng)答，眼見她并非報(bào)喜不報(bào)憂，老夫人才寬心讓她離去。

“姐姐都看見了，阿娘幫她操持了這么些年家務(wù)事，到頭了在他眼里竟是半分好處都沒有，他們真是左臉皮撕下來貼在右臉上，一個(gè)臉皮厚，一個(gè)不要……唔。”

幸而四下無人，俞雀松了口氣，收回了捂著俞挽嘴的手。“你瘋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出口？以后這些話心里想想就算了，可別說出來。”

“知道了、知道了。”俞挽悻悻的吐了吐舌頭。

“君兒病了？什么時(shí)候的事？”

“也沒什么，天轉(zhuǎn)涼了著了風(fēng)寒。”俞挽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阿娘被打壓的門都不出了。”

“阿娘性子要強(qiáng)，我原先日日盼著她什么時(shí)候能性子溫和些，可如今，她沉悶了許多，我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了。”

“那個(gè)云氏果真那般得寵嗎？”

“可不是，前些日子君兒病了，俞……父親非說是阿娘照顧不當(dāng)，硬要把君兒給云氏養(yǎng)，要不是祖母，阿娘得氣得嘔出血。”

“什么！”俞雀瞪圓了秀目，只覺得長了見識(shí)，向來只聽說過主母養(yǎng)妾室的孩子，可如今云鷲還沒有位分，手竟也伸的這般長？

行至林氏的院子，俞雀見著了半年未見的幼弟，因著病氣的緣故，看著像是瘦了些，往日的活潑也沒了。

目光瞥至林氏，俞雀更是驚駭不已，她本是最愛惜容貌的，雖已過三十也是美艷無比，可如今瘦骨嶙峋，哪有半分當(dāng)初的影子？

原本圓潤的面龐像是被抽干了養(yǎng)分，一雙秀目也是黯淡無光，俞挽說沉悶都是委婉了，這分明都死氣沉沉了。

察覺到俞雀的目光，林氏難得扯了扯嘴角，只是半天也未扯出一抹笑來。俞雀百感交集，兩人不算親近，對林氏同情倒算不上，只是心里唏噓不已。

“大小姐有段日子沒回來了。”

“嗯？有半年了吧。”

“呵呵。”林氏面上終于多了些笑意，黯淡的唇色加上白森的牙，看得人不寒而栗。

“挽挽你先出去，我有些體己話想給你姐姐說。”林氏意味不明的笑意消逝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懇求。

迎著俞挽探詢的目光，俞雀點(diǎn)了點(diǎn)頭，除了沉睡的俞君影，房中只剩兩人。

“姨娘有什么話？”

撫手幫兒子掖了掖被角，林氏張了張嘴，開口便讓人琢磨不透。“我原以為你和我的兩個(gè)孩子不一樣呢。”

俞雀瞥了瞥眉，心照不宣的岔開了話，“姨娘說的什么話？都是父親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樣的？”

“你知道你母親多少事？”林氏饒有興味的瞇了瞇眼，恍惚間又有了幾分嫵媚的影子。

“母親故去多年了，我不記得多少事。”張氏鹿韭，俞雀心中默念，面上卻是一味的裝傻。

大人不準(zhǔn)自己打聽，母親的來歷又少有人知，林氏與母親年紀(jì)相仿，想來知道些什么，不防聽聽她的話。

“你母親是樂安張氏的遺女，也是張氏家主的外孫女，臻婳縣主。”林氏言閉也不看她，一味地沉在往事里。

猜測證實(shí)，俞雀心中未起多少波瀾，接著聽林氏的言語。

“臻婳縣主是定了親的，定親的郎君就是你父親，張氏被滅門時(shí)，張氏家主唯恐她被牽連，托人把她送到皇城避難，前來投奔俞府。”

定親？俞雀微滯，既是定了親母親的身世便不該那般隱晦才是。

“你必定好奇，為何旁人說她只是個(gè)民女，本也沒什么稀奇的，張氏一族都沒了，我原以為你父親是怕她再被迫害，幫她瞞了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