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念的記憶里，高二發(fā)生了很多的大事，有些甚至承擔(dān)不起。

一開始先是莫凡留學(xué)去了德國，臨走時還特意到顧念班里來了個大大的擁抱，他有些在意顧念過了頭，甚至還想親親滿臉緋紅不知所措的女孩。

再是一些小事，比如在顧思的挑撥下班里女生們總是暗地里對顧念使壞，可是，在給女生講題時露出的厭惡表情顧念也不是故意的，香水太濃烈也會嗆人喉嚨。

不不不，這些都不是最大的大事。

現(xiàn)在，顧念和顧思穿著黑色裙子，木木的站在門口，接受著來自親友虛假的安慰。“節(jié)哀順變啊，碧云。”遠方的表妹雖然一直看不慣這個表姐，但任誰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也不好受，看到美麗的表姐哭的眼睛紅腫，面色蒼白也不禁的摟摟她瘦弱的肩膀。

顧母像風(fēng)中無根的柳枝搖搖晃晃，雙眼無神空洞，嘴唇干裂的出了血。

“媽，你喝點水吧，求求你了！”顧思抖著哭腔顫抖著端來一杯水。水杯光滑透亮的表面反射出母親眼中的血絲。

“咔嚓”水杯被顧母甩到地上，破裂成一塊一塊的碎渣。

“滾！滾啊！！”顧母無力的滑到地上，捂臉嚎啕大哭，淚水像斷了線的水珠一樣從指縫間滴落到地上，“都是你！我說了不要讓你爸爸連夜回來，你非要讓他趕回來！好了！你這下滿意了！我上輩子欠你們顧家多少東西啊！！！啊啊！”

顧思也在一旁流著淚嗚嗚的哭，手攥得緊緊的，指甲陷進肉里。

外面的親友冷眼看著像一出戲，眼中沒有溫度。顧念在一旁失了神，腦中是顧安爸爸安靜寡言卻溫暖的樣子。

怎么就沒了哪。

爺爺還躺在病床上，年老的神經(jīng)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到現(xiàn)在還沒清醒。

顧念握緊拳頭，擦干臉上的淚。

后來畫面像是靜止，前來吊唁的人紛紛離開，別人家有人逝去，不過是自己世界之外的信息，可以隨口安慰，卻沒辦法將那種痛苦常駐心里，而與死亡相關(guān)的人卻不同，那種痛會伴隨著呼吸和思維長留身心，一輩子也不算是長，痛就痛在，靈魂和心從此缺了一塊。人也不完整了。

后來顧念麻木的還記得只有沈家是哭著來的，哭著走的。指尖還殘留著沈夕的溫度。

是誰在耳邊說著，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從此，顧家變了天。

顧安留下的公司業(yè)務(wù)，顧母一開始還能勉強領(lǐng)導(dǎo)，但時間久了，問題就來了，一些眼瞅著機會的老狐貍紛紛露出了利爪，不顧以往顧家的恩情，竟把顧母踢出了公司。

顧母拿著被坑害而寥寥無幾的股份，換成了支票，回家數(shù)了數(shù)，還可以維持顧家的顏面，過幾年日子。她雖是那個年代屈指可數(shù)的留學(xué)生，但是這幾年的懈怠也足足消磨了當(dāng)年的尖銳的風(fēng)華，她已經(jīng)失去了可以在社會中生存的技能，更別說家里的老小了。

顧母甚至想到不如跟著丈夫一去得了。但看到尚未獨立的女兒就忍下淚艱難的打拼下去。

顧家上下麻木低迷了幾個月，最終在沈夕母子的勸說下她們才強打起精神，顧念和顧思才收拾好心情回到了學(xué)校。

高二也快結(jié)束了，兩人落下的功課不少，顧念一個勁的將心思撲在課本里，認為自己只要不閑著，就可以將心中的苦悶驅(qū)趕掉，大腦被占據(jù)，所以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心緒，沒有時間來傷心痛苦。顧思不一樣，她忘不了母親猙獰痛苦的淚水，說著讓她滾的話。

于是顧思開始喝酒，高度數(shù)的烈酒。再暈熏熏的逃課、結(jié)交街邊的混混，一起玩樂。

顧念還記得她皺著眉在街角的轉(zhuǎn)彎處找到她的樣子。

抱著路燈，頭抵在冰涼的水泥柱上，染黃的長發(fā)卷卷的凌亂在腦后，眼角是微醉后懶懶的萎靡態(tài)，墨亮的煙熏裝被水潤浸透，黑黑的一道蜿蜒劃過臉頰，身上的校服褶皺不堪，整個人散發(fā)著頹廢任由自己墮落的氣息。

顧念沒有猶豫的上前兩步，拽過顧思的衣角，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巨大的能量，“啪”的一聲打在顧思的臉上，頓時就紅腫的一邊。

“顧思你有本事了是不是，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你搞清楚了沒有？！”顧思攥緊拳頭，帶著顫音喊道。

“哈哈……”顧思不怒反笑，巍巍站直身子，冷笑道，“是啊，就你是救世主，活菩薩，我顧思就該著讓你教訓(xùn)，現(xiàn)在你滿意了？媽媽不管我了，爺爺也不理我了！你那，管我干嗎？好好的當(dāng)你的顧家小姐不就行了！！”

顧念咬著嘴唇，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顧思你怎么這樣，爺爺還在生病，媽媽精神狀態(tài)也不好，你就別給家里添堵了行嗎？！”

“添堵？！”顧思冷笑，妝容花了臉，彎彎曲曲的一道道黑痕，“是誰給誰添堵？如果不是你，我會讓爸爸那么早回來嗎？會讓他半夜趕回家送衣服嗎？都是你……唔唔……都是你什么都要跟我搶唔唔。”顧思吼著吼著聲音越來越小，順著墻壁坐到地上。

顧思抹著淚，哽咽著“我好好的過生活有錯嗎？我什么都沒搶啊顧思……顧思我什么都沒搶啊唔”

兩人一個坐著哭一個站在一邊抹淚，最后是顧念小心的跟在顧思身后，護著她回了家。

回到家，顧思麻木的任顧念給她擦掉臉上的花容，顧母看到了痛苦的閉上眼睛，嘆口氣，端著晚飯上樓給爺爺時低聲祈求道“你們倆好好地行不行啊。”

顧思一聽，眼淚又順勢流了下來，顧念忍不住了，把顧思抱在懷里，揉著她的后背，帶著鼻音“沒事，顧思，還有我還有我啊，顧思。”

沈夕得知顧家的遭遇，來不及同情，就和父母時常去看望他們一家人，平時沈夕也會在周末的時候領(lǐng)著可樂去幫忙照顧爺爺，再叫上隔壁班的好哥們簡莫顏給兩姐妹輔導(dǎo)輔導(dǎo)學(xué)習(xí)。

雖然死亡帶來的傷害很大，但時間漸漸縫合了被利刃開裂過的傷口。老屋里也有歡笑有淚水，有傷害也有寬容。之后的日子，過得風(fēng)輕云淡。淡的不知不覺時光就緩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