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崇禎帝突然就不走了，轉(zhuǎn)過身，怔怔望著西邊那座高大的城池。
那是自己的城！
那座城里，煙塵滾滾，一群賊子在城里狂歡。
那座城里，自己剛剛逼死了妻妾、殺害了女兒……
那座城里，列祖列宗的排位或許正在遭受踐踏……
那座城里，自己年僅十五歲的兒子，為了掩護自己撤離，或許已經(jīng)壯烈戰(zhàn)死……
“兒啊——！”
崇禎帝向西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猛然就跪在了地上！
這近乎砸下去的一跪，震散了他的發(fā)髻，灰白的亂發(fā)被東風(fēng)吹的凌亂，他雙目血紅……
曾經(jīng)的沖冠之怒、刻骨之恨，此刻全都化為徹心徹肺徹骨的痛！
“兒啊……！”
又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都撲倒在地！
老太監(jiān)王義等人連忙扶起皇帝，每個人都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么，眼含熱淚，和皇帝一起望著西方！
這時候，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不好，追兵來了！”
王義立刻就要抱起皇帝，放在擔(dān)架上抬走。
眾人也都立刻戒備起來。
“父皇——！”
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端的是聲震屋瓦……
“父皇可好？兒臣回來了！”
崇禎帝看上去軟踏踏的、原本一副快要駕崩的樣子，聽到這個聲音，呼的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遠(yuǎn)遠(yuǎn)看著熟悉的兒子狂奔而至，快逾奔馬！
后面跟著一群人踩得塵土滿天，連同后面高大的城池，都是狂奔而來的兒子的背景！兒子滿身血污，卻咧著嘴笑著，看上去不僅僅是顯眼，簡直是耀眼！
“我兒歸來了！”
崇禎帝感到主心骨一下子就立起來了，原本疼痛麻木的腳下，似乎升起了力量，剛才還要死要活的皇帝，竟然撒丫子奔向了自己的兒子！
兩人相遇，崇禎帝把兒子抱在懷里，似乎擁抱著整個天下……他失去的太多了，眼前這個兒子，原本覺得回不來了，但現(xiàn)在他生龍活虎地回來了！
這種失而復(fù)得感覺，讓他覺得就算現(xiàn)在失去了天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父皇，可安好？”
“我兒歸來，一切就都好了！”
兩撥人馬匯合，整合起來，健壯的太監(jiān)和忠心的戰(zhàn)卒，能戰(zhàn)之士還有兩百三十余。
雖然看著皇家父子團聚，眾人覺得一切犧牲和努力都是值得的，但天下之大，四處都是賊兵，危機四伏，憑著眼前這點力量，該何去何從呢？
所有人都主張南下，包括皇帝都覺得南京尚在，南京六部尚在，帝國的一切建制在那邊還有一個備份，整合一下南方的財富和兵力，以圖后勢，東山再起，卷土重來，也不是太難。
但朱慈烺不同意！
當(dāng)然不能同意！不要說諸位分析得有道理，就算諸位都是道理他爹，也不能同意！
如果處處茍同眾人，那自己豈不是成了平庸之輩？
平庸之輩如何做顯眼包？
顯眼包的宗旨，就是永遠(yuǎn)出人意料，永遠(yuǎn)站在大多數(shù)人的對立面，讓人震驚，讓人懵逼！
只有這樣，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顯眼包！
朱慈烺已經(jīng)鐵了心，打算在顯眼包的道路上一條道走到黑！
“父皇，諸位！恕我不敢茍同！”
朱慈烺張口就來，道理不是真理，是話術(shù)。
“拿地圖來！……諸位請看，這南下直到南京，路途迢迢，一路上危機四伏啊！”
“南方在我們手里，何來危機四伏之說？”崇禎帝不解，他覺得兒子現(xiàn)在力大無窮不假，但真正謀劃起來，到底還是嫩了點。
“父皇，而今形勢，除了眼前的諸位，已經(jīng)沒有其他誰是‘我們’了！南方的那群人，他們是什么背景？想必父皇和諸位都是知道的！
南方那些大族，盤根錯節(jié)，勢力之大，勢力經(jīng)營得水潑不進、火燒不透的，若是大明朝廷還在，大家面子上還過得去，現(xiàn)在想要吃他們的、喝他們的，用他的門錢糧養(yǎng)兵作戰(zhàn)，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本錢！
再說了，那里就是所謂東林黨人的老巢！
就是所謂仕林的老巢！
那些言辭壯懷激烈，實際上一毛不拔的文人，國難關(guān)頭，父皇您已經(jīng)領(lǐng)略過了！
現(xiàn)在到了這些人的老巢，能指望他們什么呢？
我們即使能夠成功南下，過去之后，只能被他們架空，只能做他們的傀儡。
他們只會為了家族利益最大化考慮！
說到利益最大化，人家隨便扶持一個皇族，就有擁立之功，就能把皇帝控制在股掌之間！
就算大明朝廷尚在的時候，他們都是這么玩的，他們總想著把控朝廷，把一切利益裝進他們家族腰包，都是一直以來的手段了，父皇應(yīng)該深有體會吧？”
崇禎帝不由點點頭，這些年來的一切掣肘，可不正是因為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家伙，大言炎炎，只想攬錢，一毛不拔造成嗎？
“所以說，我們漫長的南下路，才最是危機四伏！父皇您才是大明真正的君主，論威望、論影響，到了他們那兒，肯定不會讓他們的利益得到最大化，畢竟我們得著眼整個大明的利益！得耗費他們的錢糧，投入無休止的戰(zhàn)爭！
而他們?nèi)羰欠龀忠粋€傀儡，他們就能為所欲為，出現(xiàn)曹阿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簡直板上釘釘！
所以，我們?nèi)羰悄舷拢⒁坏﹤鞒鋈ィ吠井?dāng)中就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流寇強盜，把我們截殺在半路。他們絕不會允許可以號令天下的人，去做他們的主。”
大明后期，皇權(quán)苦東林久矣，朱慈烺的話，真是搔到了崇禎帝的痛處！
眼前的眾位公公，歷來都是東林的死敵，自然清楚東林的毫無底線、吃人不吐骨頭。
所以，眾人對于南下，也就馬上產(chǎn)生了動搖。
朱慈烺察言觀色，立馬拋出了自己的觀點：“擺在我們面前的，唯有北上一條路！”
“北上？”
眾人皆驚！
闖賊不是從北邊打下來的嗎？
北上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沒錯，就是北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樣才顯眼、才拉風(fēng)……”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被雷得外焦里嫩！
這特么是人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