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傾盆而下,雨珠砸在地上濺起水花,忽有一縷琴聲穿雨而來,天地間的一切驟然凝固,懸空的雨珠凝在半空,飛掠的鳥定在檐下,連冉兒鬢邊垂落的濕發(fā)都僵成了墨色的弧。
她緩緩抬頭,視線穿透雨幕落在那抹白衣上:“無論如何,你親手殺了她是事實。你欠我一條命。”
蕭奕晨抬眸望她,神思漸漸恍惚。眼前這襲紅衣,竟與記憶里的林靜苒重合得絲毫不差。他下意識垂眸,視線落在掌心,那片刺目的鮮紅忽然在眼前炸開,帶著滾燙的溫度。
他閉了閉眼,緩緩轉(zhuǎn)過身,聲音里裹著雨氣的沉啞:“這局棋還沒下完,我還不能死。”說著,他望向懸在半空的雨珠,像是對她承諾,又像是對自己立誓,“等棋局終了,你若仍想取我性命,屆時我必奉上命脈,絕無二話。”
話音消散的瞬間,大雨忽然下落,浸透三人的衣衫,雨珠砸在臉上,混著什么溫?zé)岬囊后w滑落,讓人分不清那是淚,還是雨的痕跡。
冉兒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方才攥緊的拳頭忽然泄了力。她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就在這一刻,壓在心頭的所有仇恨都隨著雨水淌走了。
她伸手將羅落生扶起,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平靜:“落生,我們回家吧。”
羅落生望著她,眼底還凝著未散的迷茫,遲疑了片刻才試探著開口:“冉兒,你。。。還好嗎?”
冉兒定定地看著他,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暈開,漫過眉梢眼底:“好,前所未有的好。”說罷,她伸手牽住羅落生的手,二人相攜著,一步步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就在二人轉(zhuǎn)身的剎那,雨勢驟停,烏云散去,天光豁然開朗。一道虹彩憑空架在天際,七彩流光蜿蜒舒展,宛如一條騰空的七色巨龍,在澄澈的天幕上靜靜盤踞。
地牢深處黑壓壓一片,潮濕的霉味與濃重的腥臊氣絞纏在一起,順著鼻腔往肺腑里鉆,嗆得人喉頭發(fā)緊。
蕭奕晨一襲白衣破開黑暗,循著暗道盡頭的微光走到石架前。
那石架上纏著玄鐵鎖鏈,鏈間捆著的男子生得極為妖冶,雪般光潔的肌膚上交錯著幾道艷紅血痕,明明是狼狽至極的模樣,偏生勾得人心里泛起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旁邊看管的奎五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撲在地上,對著蕭奕晨連連磕頭,額頭撞在石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蕭奕晨的目光掠過石架上的男人,又淡淡掃過奎五,聲音沒什么起伏:“你做得很好。”
奎五聞言如蒙大赦,連忙磕著頭感恩戴德,縮著身子退到墻角陰影里,連大氣都不敢喘。
蕭奕晨緩步走到男人身邊,彎腰拾起落在地上的鎖鏈,手指摩挲著鐵環(huán),忽然沖他一笑,眼底卻沒半分暖意。
男人瞥見他的模樣,掙扎著伸手去抓,卻只撈到一片虛空。
他脫力般癱軟在地,聲音里浸滿了哀求:“啊離。。。。。。”
男人見到蕭奕晨,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他癱倒在地,聲音充滿懇求:“啊離。。。”
“離”字剛要出口,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目光流轉(zhuǎn)間改口,姿態(tài)放得極低:“殿下,看在往日我對你一片情深的份上,求您。。。。。。放過我吧。”
“情深?!”
蕭奕晨陡然冷笑一聲,指節(jié)收緊,鎖鏈被扯得“哐當(dāng)”作響。
“阿越,你在開什么玩笑。”
阿越抓著勒在頸間的鎖鏈,視線落在眼前人臉上。
恍惚間,那張清冷的面容竟化為沈清離面容,心中積壓情緒如潮水般翻涌上來,沖破了所有恐懼與理智。
他喃喃出聲,聲音里帶著癡迷的喑啞:“阿離。。。阿離。。。。。。”說著,他一手抓著鎖鏈,另一只手扯開衣領(lǐng),露出鎖骨處交錯的血痕,眼神里滿是別樣的欲望。
“阿離,我想。。。。。。”
這字字句句皆是齷齪之意,聽著叫人惡心。
蕭奕晨盯著他,腦海忽然浮現(xiàn)凌天、司予倒在血泊中的慘狀,凝固的血色與渙散的瞳孔在眼前交織,不自覺地攥緊拳頭。下一瞬,他揚手一拳砸在阿越臉上。
“欲念!又是這骯臟的欲念!”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暴怒。
阿越被打得偏過頭,捂著紅腫的面頰,嘴角溢出血絲,雙眸卻愈發(fā)迷離,竟從發(fā)出幾聲細碎的、不堪入耳的喘息,像是在回應(yīng),又像是在挑釁。
蕭奕晨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波瀾已盡數(shù)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狠厲。
“用你做份禮物送過去,他一定會很喜歡。”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側(cè)眸看向地上的人,淡淡說道:“畢竟你們是一路貨色,都該死。”
行云殿。
儒坤腳步虛浮地晃進臥房,滿臉酒紅尚未褪去,他跌坐在梨花木椅上,目光直直膠著在墻上那幅青蘭圖上。
思念深重,借著酒意愈發(fā)洶涌,恍惚間,畫卷上舒展的蘭葉竟化作了醉嬈的模樣。
他站起身,朝畫前走去,將臉頰貼上宣紙。手指撫過葉片,腦海里卻全是醉嬈含笑的眉眼,心底的愛意瘋長,連帶著四肢百骸都泛起灼人的燥熱,眼前晃蕩的盡是她豐韻娉婷的身姿。
喉結(jié)滾動間,儒坤對著畫卷俯身深吻,宣紙的粗糙蹭過唇瓣,終究是寡淡無味。可那股燥熱卻變本加厲地?zé)饋恚瑥男目诼又料赂梗瑺C得他幾乎要炸開。
此刻,儒坤只想得到發(fā)泄,他拍著桌子,沖門外大喊:“本殿下要寬衣,傳個侍女進來!”
“殿下。”
一聲柔婉的應(yīng)答自身后響起。
儒坤醉眼朦朧地回頭,只見來人是個女子,身著一襲粉裙,腰間系著素色緞帶,將盈盈一握的細腰襯得愈發(fā)婀娜。青絲隨意披散,未施粉黛,眉蹙春山,面薄腰纖,婷婷裊裊地立在那里,嬌媚得仿佛無骨,卻又艷色三分,動人心魄。
她雙眸微微泛紅,氤氳著水汽,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讓人見了便忍不住心生憐惜。
儒坤癡癡望著她,一時失了神。這眉眼,這神態(tài),竟與醉嬈別無一二。
他俯身捏住女子的下巴,手指傳來細膩的觸感,輕喚道:“師父。”
女子渾身一顫,惶恐地低下頭,發(fā)出的聲音輕極了:“殿下,您認錯人了。”
儒坤不聽,猛地將她拽起身,緊緊摟進懷里。溫?zé)岬拇桨曷湓谒w細的脖頸上,帶著酒氣的呼吸拂過肌膚,他喃喃著,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思念:“師父,我好想你。”
“殿下,不要這樣!”
女子在他懷中掙扎,衣衫卻被他一把扯開,露出嬌嫩的肌膚。
那聲音,竟和他日思夜想的語調(diào)重合,儒坤早已被欲火沖昏了頭,哪里還顧得上分辨,將人拖拽到床榻之上。
恍惚間他覺出些異樣,這肌膚的觸感,似乎比女子的皮膚更顯硬朗。可此刻情欲如焚,早已容不得他細想,只憑著本能沉淪下去。
臆想的嬌聲混著喘息在帳內(nèi)彌漫,呼吸愈發(fā)急促滾燙,嬌聲此起彼伏,像支靡靡的樂曲,襯得滿室都染上了別樣的色彩。
不知過了多久,儒坤捂著頭坐起身,宿醉的昏沉還未散去,周遭卻突然飄來一陣陣琴音。
琴聲清冷,一下下敲在他混沌的心間,讓他猛地一驚,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他慌忙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床榻時,渾身的血液驟然凍結(jié),榻上躺著的,哪里是什么粉裙女子,分明是個嬌俏的可人。
方才景象忽然撞進腦海,那些觸碰,此刻都成了最骯臟的嘲諷。
儒坤只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惡心、羞憤像毒蛇般啃噬著五臟六腑。
是屈辱,是被愚弄的暴怒,是無法面對的荒唐。他抓起枕邊的劍刃,毫不猶豫地一劍刺入了阿越的心臟。
鮮血瞬間染紅了錦被,也濺上了他猙獰的面容,琴聲不知何時停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逐漸冰冷的軀體。
“你還真是心狠。”
話音落地的瞬間,房內(nèi)突然騰起大片白氣,如霧似紗地漫過梁柱。
隨著一道身影緩步穿過白霧走近,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最終徹底展露在儒坤眼前。
來人一襲白衣,徑直走到桌邊的椅子上落座。
儒坤看清那張臉時,瞳孔驟然一縮,雙唇抑制不住地顫抖,握著劍柄的手卻下意識收緊。
“小圣子,怎么是你?”
蕭奕晨抬眸凝望著他,目光平靜,緩緩開口問道:“喜歡我送你的這份禮物嗎?”
儒坤站起身,飛快地將染血的劍刃藏到身后,臉上瞬間堆砌出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你還活著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蕭奕晨垂下眸,淡淡說道:“這人名叫阿越。”頓了頓,他抬眼掃過榻上的尸體,又落回儒坤臉上,“與你,本就是一類人。”
說著,他站起身,毫無防備地將后背露給了儒坤。
儒坤抬手,劍刃帶著狠戾的風(fēng)聲刺向蕭奕晨后背。然而就在劍尖即將觸及衣料的瞬間,他的手臂卻被無形利刃斬斷,驟然斷裂,劇痛讓他悶哼一聲,瞬間栽倒在地。
蕭奕晨轉(zhuǎn)過身,嗤笑道:“一年不見,你還是只會玩這種暗箭傷人的把戲。”
儒坤在地上掙扎著,想引動體內(nèi)靈力反擊,卻發(fā)現(xiàn)七經(jīng)八絡(luò)早已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死死封住,此刻的他,與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別無二致。
他強忍著劇痛,拖著身軀面向白衣跪下:“小圣子,看在你我往日的情誼份上。。。”話未說完,他突然閉上了嘴。
“情誼”二字,尤為燙口,為了情欲,他親手斬了情同手足的兄弟,雙手沾滿鮮血的自己,哪里配提這兩個字?這般行徑,與畜生何異?
儒坤低下頭,又突然仰起臉,發(fā)出一陣癲狂的笑,:“小圣子,我這。。。算是自作自受嗎?!”
笑著笑著,他垂下頭,眼眶逐漸紅潤,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其實我不想他們死的,真的不想。。。只是。。。只是我太愛醉嬈了。”
蕭奕晨靜靜地望著他,目光里沒有憐憫,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涼,他低聲開口:“你所謂的愛,代價就是讓他們?nèi)ニ绬幔俊闭f著,他眸中似有水色翻涌,卻又迅速凝結(jié)成霜:“你背棄龍族,與魔族為伍時,可曾想過龍神情同手足?可曾想過兄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