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妨回頭看看阿越。”
那聲音婉轉如琴弦輕顫,尾音漫著絲絲縷縷的甜膩,直往人骨縫里鉆。
沈清離只覺后頸發毛,脊背僵了僵,才緩緩轉過身去,目光極不情愿地落向那踏花而來的男子。
只見,那男子取下面紗,面紗隨花瓣而落,男子生得極美,一頭烏黑長發散落于肩上,眉骨柔情,顰笑之間,盡顯深情。
阿越提著衣角,款款走來,他捏著下巴,貼近沈清離柔聲道:“不知阿越……可合公子心意?”
沈清離后退一步,衣袖蹭過額角汗液,冷呵一聲:“就你?!也配本公子?”
阿越似乎早就見慣這種客人,眼尾微挑,掩口一笑:“公子甚是可愛,阿越很是喜歡。”他朝門口壯漢勾勾手指,“這位公子的帳,阿越替他付了。”
沈清離深吸一口氣,忽然腿一軟跌坐在地。
阿越見狀,噗嗤一笑,彎腰伸出手:“地上涼,公子可愿隨我去暖閣坐坐?”
此言入耳,沈清離瞬間彈起身,干咳著后退兩步:“進、進什么閣!本公子今日。。。。。。。只是來聽曲的!”
他目光慌亂地掃過滿堂人影,哪還有方才那兩個架他來的漢子?
唯有阿越指尖纏繞著一片花瓣,笑意吟吟地望著他。
沈清離尋了一處角落,竹席落座,阿越跟隨其后,將琉璃盞斟滿酒液,又把蜜餞碟推至他膝頭。
兩人隔案相對,阿越直勾勾盯著沈清離,時不時發出笑聲。
沈清離忍無可忍地闔上眼,聲線里透著煩躁:“你究竟在笑什么?”
阿越指尖勾住衣襟系帶,輕輕一扯,粉色中衣滑下半邊肩頭,他撥弄著琵琶弦,音色里浸著三分慵懶:“笑公子,被人做局卻無可奈何。”
“你怎知我被人算計?”沈清離驟然睜眼,燭火在瞳孔里晃出細碎金光。
阿越垂眸撥弄琴弦,銀甲與絲弦相撞發出清越之音:“公子剛被架進樓時,雙手握拳,那是惶急之下的習慣性動作,后來見我現身,后退時鞋尖碾碎了三瓣桃花,足尖卻始終朝向門口方位。”
他忽然抬眼,眼尾那顆淚痣在燭火下泛著柔光:“這般清醒的防備姿態,哪里像是來尋歡作樂的嫖客?”
沈清離望著案上的琉璃杯,苦笑出聲:“既知我困于局中,閣下何不放我一條生路?”
阿越指尖摩挲著琵琶弦,唇角揚起一抹笑意:“公子高看阿越了,我連自己的自由之身都換不得,又怎得給公子自由。”說著,他抬手拂過肩頭:“若公子想要些別的消遣,阿越倒是能討你歡心。”
沈清離不耐煩地搖頭,說道:“大可不必。”說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這酒烈,僅僅一口便讓他,頭暈目眩,他隨手將酒杯一扔。
沈清離晃了晃頭,只看見阿越的身影在燭火中化作重影,他托著腦袋,漸漸睡了過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清離忽然感到涼意撲面而來。
尚未及睜眼,一桶冰水兜頭澆下,激得他劇烈咳嗽著吐出幾口濁酒,睫毛上還凝著水珠,便看見阿越端著空木桶立在面前。
那人挑眉斜睨著他,目光泛著狡黠的光。
沈清離被盯得渾身發毛,這才驚覺雙手被粗麻繩捆在身后,腕骨硌得生疼:“你綁我作甚?!”
“公子被作價三千兩賣給浣清閣了。”阿越慢悠悠放下木桶,捏起他下巴左右端詳,語氣里帶著假惺惺的委屈,“小的怕您鬧脾氣,只好出此下策。。。。。。。”
“別裝了!”沈清離甩開頭,額發濕漉漉貼在臉上,卻掩不住眼底的冷意,“從我跨進這閣樓起,你就知道我是誰?”
他翻著白眼罵道:“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腌臢事定是羅落生那狗東西干的!”
阿越眼底掠過一絲精光,掩口輕笑道:“公子果然通透!”話音未落,又故作惋惜地搖頭,“只可惜公子錯信了阿越,畢竟在這浣青閣里,信誰都不如信銀子。”
沈清離垂眸盯著地上的水痕,自嘲道:“信與不信又如何?我這副凡人皮囊,拿什么去拼他們的權謀算計?”
“那公子是心甘情愿留下來當男妓?!”阿越捏著下巴,露出狡黠的笑容。
“慢著!”
沈清離笑笑,雙眼一轉:“您見過哪個青樓拿生手招待貴客?若是我伺候不周砸了招牌,您這‘頭牌’的位子坐得安穩?”說著,他眉頭一挑:“不妨讓我打打雜,學習學習。”
阿越聞言,抬手拂過他的面龐:“公子是處子之身,這可是上等的價格。”
沈清離恰到好處的避開:“此言差矣,口碑才是長久生意的根基。”
他故意放緩語調,“您瞧這閣里的金漆梁柱、琉璃盞、九曲橋,哪樣不是花了大價錢?若為了一時噱頭壞了名聲,豈不是丟了西瓜撿芝麻?”
此番言辭,聽得阿越抬手撫掌,眼中笑意更盛:“妙啊!公子這三寸不爛之舌,不當個說客真是可惜了。”
他忽然傾身,鼻尖幾乎要碰到對方:“不過。。。。。。”
“不過什么?”沈清離不動聲色地后仰,卻被對方捏住下巴固定住視線。
阿越瞇起眼上下打量他,低笑出聲:“既想打雜,那就試試。”
他抬手揮了揮,壯漢立即上前解開麻繩。
沈清離活動著手腕,忽聞對方輕飄飄補了一句:“不過若做得不好。。。。。。公子可知,浣青閣的雜役房連老鼠都活不過三日?”
“謝館主‘關照’。”沈清離揉著腕骨抬眸,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館主二字一出,阿越桃花眼里泛起興味的漣漪:“你如何知曉我就是館主。”
“從你踏花瓣而降那刻。”沈清離掃過對方廣袖上繡的金線纏枝紋:“九天香的味道沾在袖口,禪絲軟緞裁的衣料,還有這滿地飄落的。。。。。。
他撿起腳邊尚未枯萎的玉瓣:“西域冰蠶絲裹的牡丹花瓣,尋常倌人哪用得起這些金貴之物?”
阿越大笑,笑聲里帶著幾分癲狂的暢快:“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