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想到“仇”“殺”這兩個伴生的字。我回顧來路，只有一個人——老禿驢。我猛然打開煤油燈，煤油燈淡黃色的光并沒有照亮一個光頭，而是一頭茂密的黑發。我即刻識別出來，那就是今天的新娘子。她的五官很平淡，仿佛一把手巾就可以抹掉，眼有些紅紅的。

“今天我做錯了，并不是騾馬的問題，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不能……”

“你對于道德，錯了；對于我，你沒錯。”她聲音有些嘶啞，“你做的事，幫了我。我并不厭倦你，但我忍受不了離別。和你一樣，我只知道你叫觀淼。”

我悵然若失，不知道為什么。她說：“我沒有魄力，社會不允許我有。但你可以，謝謝你。我真的，謝謝你。你幫助了我。我很失落，我曾千萬遍想過今天會發生什么，你會是怎么樣，但感謝你，你讓我很驚訝。”

如此冷靜。以至于冷漠。我的額頭又發冷了。

她向我盈盈一拜，轉身翻墻出去了。依舊是沉重的落地聲。

我躺回床上，不一會就睡著了。沒有夢，夢已經在白天消耗干凈了。

三水急急忙忙得說，他嘴不敢絲毫停頓，怕我插話打斷他，怕我和他意見不一致，怕看到我的嘲弄，怕看到我的平庸。

他已經把我當做了一個好朋友，想幫我隱蔽掉所有弱點。但我卻連基本的尊重都缺少。

我真是過分機靈了！

三水面帶向往，接著說：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一聲突兀的鳥鳴叫醒了，睜開眼，大自然用一夜時間把它自己畫成畫，在此刻展開。

我腦中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個疑問：為什么，八個月，我經歷了這么多災難！為什么每一次我都融入不進村子？阻礙我的，從興子到柏龍到老禿驢再到我自己。

難道老天爺在針對我？

那時，我往昔的日子開始訴苦：

——我是三水不種地、身上撒土的日子。我真是叛逆！明明時代把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孱頭分到農村，一定不是想讓我弄虛作假。大自然想讓我有所改變，它想把我打造完美。那么我為什么不聽從它的意見？非要假模假式，非要造假！

——我是三水老王八種地不彎腰的日子。我真是愚蠢！種地連腰都不想彎？真是癡心妄想。大自然想讓我鍛煉體魄，并且清清楚楚地把一個融入的機會擺在我面前，而我呢？我怕累，挑肥揀瘦，作物凋敝。

——我是三水人渣糊弄家長、學生的日子。我真是荒唐！明明上蒼把教書的重要職責放在我手里，我卻拿它來牟利，去奴役學生幫我干活，我真是個人渣！我連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愿都要利用。大自然明明給我一份體面的工作，讓我去實現夢想，但我卻整天想著一步融入村子，而不是穩扎穩打地扎根。我還把一切失敗歸結于欲望身上，并且……

——我是三和尚廟里學佛去除欲望的日子。我真是活該！我一個假模假式的人，碰到的當然是假模假式的大和尚，學到的當然是假佛法。但大自然是個仁厚的大家長，它依舊沒有拋棄我，它還給了我機會，它讓我在那次爭吵中占了上風。它在那個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