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嘆在電話里,無意中說走嘴說自己去了俄羅斯的紅燈區,不管他有沒有嫖娼,有沒有跟秀色可餐的洋妓女上床滾床單,就是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楚,所以他就用車轱轆話,反過來,調過去跟孫蓮心解釋了半天,孫蓮心那邊好像對他去紅燈區并沒有太在意,說話也是忽冷忽熱,陰晴不定,時而還清清淡淡,跟炒菜沒有放鹽一樣,她這玩得是哪樣?讓他心里更加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終日。
如果孫蓮心聽了他的話,當即爆炸,不藏著,也不掖著,直不籠統地把他狠狠罵一頓,把他罵個狗血淋頭,捍衛自己莊嚴且神圣不可侵犯的愛情,他才覺得痛快。孫蓮心的若無其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輕描淡寫的樣子,給他的心理負擔更重,覺得她沒有化解,可能在她心里的厭恨結成了化解不開的大疙瘩。
她怎么突然變成一個玩陰謀詭計的大師了吧?這如何是好?
孫蓮心倒是沒有莫之嘆那么復雜的心情,但心里也是很矛盾,對于莫之嘆去紅燈區的事兒,她打心里是過不去那道坎兒的,沒有一個姑娘會對自己深愛的男友去紅燈區淡定的,恨不得割了對方的那四兩肉。但她現在境遇不同,狀況不同,她遇到了熊熊大火毀容,身體重度燒傷,全身的燒傷面積達到百分之四十八點五,就是治愈好了,她的俊美容貌也不會恢復了,會成為她人生最大的敗筆。
在如此糟糕的前景引領下,她不得不對莫之嘆的戀愛關系,有個審慎的姿態,跟他絕斷戀愛關系的想法,從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昨日葉綠花紅,春光瀲滟那天就開始了,但現在還沒有下定決心向莫之嘆挑明,她覺得還不是時候,這時候跟莫之嘆絕斷的話,對莫之嘆是一個殘酷打擊,對自己更是殘酷打擊。最大的悲哀也要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宣布,那樣的話,悲哀或許會減輕喝多。反正,她對跟莫之嘆的愛情遭際要早點兒預警,這樣的話,對雙方以后產生的傷害就越小。
孫蓮心拿著電話,聽著自己跟莫之嘆的對話,很是煩惱,誰發明了愛情這最為耽美,又最為荒誕的東西,折磨著人類?
上帝啊,把你放錯在人間的東西拿走吧,不要再在人間蔓延痛苦了好嗎?人間痛苦的面積夠大的了,你還要這痛苦的面積大到什么程度呢?
孫蓮心不想聽莫之嘆對他到莫斯科紅燈區的饒舌的解釋了,她想趕快結束那個話題,就說:“莫之嘆不要解釋了,我不想管你去了哪里,跟我都沒有關系,你現在就是一只自由的鳥兒,想飛到那兒都可以,跟我沒有關系,或者關系不大。”
“怎么跟你沒有關系,或者關系不大?一會兒云里霧里的,你怎么今天說話怪怪的,不像原來的你了?你到底怎么辦了?中邪了?”莫之嘆覺得孫蓮心那里有些不對勁兒,哪里不對勁兒也說不上來。
“也許是中邪了吧,我自己也搞不懂。”孫蓮心不想跟莫之嘆再繞嘴,說那些打擦邊球的話,想跟他實話實說,但覺得時機有不成熟,還是暗示性地說一下吧,她說,“莫之嘆,萬一,我是說萬一,我要是那個怎么著了……”她說得結結巴巴,吞吞吐吐,沒有說完,就猶豫著想把電話掛掉了。
“你說明白些,寫朦朧詩一樣,我懂一丟丟,不全懂,暈。”莫之嘆著急上火地問道。
“就是我萬一死了,不,話大了,我萬一有個閃失,就是說萬一得個什么大病大災,治不好了……”孫蓮心終于找到了一個適當的說話突破口說,“你會怎么樣?”
“你得什么大病了?”莫之嘆急問。
“沒得什么大病,我只是假設……”孫蓮心繼續說,“假設我一下子得了什么荒誕的治不好的怪病,一下子老了幾十歲,滿臉褶皺,成了奇丑無比的老太婆,甚至還不如老太婆,你會怎樣?”
“我會像原來那樣愛你啊,對你我永不變心。”莫之嘆信誓旦旦地說,“你變成老太婆的時候,我也變成老頭兒了,誰還嫌棄誰呀,我們手牽手,一起走向夕陽,在晚霞的沐浴下,我們蒼蒼白發,染紅了夕陽的余暉,體味那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美妙滋味兒,也是一種享受吧。”
“你說的太遠了,我說眼前,你還是現在這樣虎虎生威,俊朗無敵,而我不再亭亭玉立,無顏無色,我得了怪病,一夜白發皚皚,滿頭千年老雪,你還會愛我嗎?遵從你的內心,馬上回答,不要想。”
“我……我……”莫之嘆沒有回答孫蓮心的問話,這次確實被孫蓮心說楞了,他想,肯定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她怎么老是說那些云里霧里,讓他捉摸不透的話呢?他鎮靜一下,十分鄭重其事地說,“孫蓮心你說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是不是病得很嚴重?說老實話,別想著撒謊,馬上回答。”他逼迫著孫蓮心。
孫蓮心被莫之嘆一逼,隨口說:“只是一個普通的感冒。”
“你感冒了?”莫之嘆半信半疑地問道,“聽你說話不想感冒啊,你到底怎么了?再睡,就算是得個感冒就弄出這么大的動靜,我還以為你毀容了或者遭遇車禍了呢?我的天!你嚇死寶寶了,把我小心臟啊,這會兒一下子一分鐘跳八百次,都快從胸腔里跳出來了。”說著,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讓自己平靜下來。
莫之嘆平靜一下以后,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你真的沒事兒吧?”
“我真的沒事兒,讓你受驚了。”孫蓮心淡淡地說。
“得個感冒沒事兒,你沒得相思病吧?”莫之嘆情緒好了,意思是說,難道你不想我嗎?
“我得單思病了。”孫蓮心有些情緒低落地說,“你在俄羅斯有什么好玩的嗎?去了紅燈區,俄羅斯美女貴嗎?”
莫之嘆想,孫蓮心這次真要查崗了。
“貴不貴不知道,我立馬走掉了。”莫之嘆小心翼翼地說。
“哦,哦……”孫蓮心突然詞窮了,沒有什么話可說了,就想隨便找個話題說,“在俄羅斯,你沒有觸犯人家的法律吧?”她問完就后悔了。
“我在國內是模范國民,在國外是模范國際游民,是遵守國際法的模范。”莫之嘆貧嘴滑舌地說。
孫蓮心忽然想起自己的一個到德國出差出事兒的同事,有些擔憂地說:“我怕你入鄉不隨俗,不了解別人國家的法律,挑戰別人國家的底線。我有一個朋友,他在德國旅游的時候,在跟一個朋友逛街的時候,想起了在德國也臭名昭著的法西斯頭子希特勒,跟朋友開玩笑的時候,向對方敬了一個納粹軍禮,結果被正在大街上巡邏的警察發現了,他被按照德國法律拘留罰款了。因為德國法律規定,不允許崇拜納粹,就是買賣納粹期間的軍服之類的物品,必須把納粹標志遮蔽起來,鬧不好會被警方沒收。唉,你在俄羅斯,沒有碰到類似的事情吧?”
“沒有!”莫之嘆嘴巴迅疾地矢口否認,他的嘴臉像個死皮賴臉的潑皮無賴一樣,嘿嘿地尖聲詭笑著說,“你剛才的那個話題太沉重了,來點兒輕松的,我給你講一個俄羅斯的笑話吧。說是威風凜凜的俄羅斯總統普京大帝,半夜里起來,癮犯了,走到冰箱前。他打開冰箱,冰箱里的一盤肉凍,看見了普京,知道自己的末日來了,嚇得渾身顫抖起來了。普京微笑著說:“別害怕,我是來拿啤酒的。”
孫蓮心一直沉溺在哀傷狀態的冷色調臉子,驟然掃卻陰霾云翳,她聽了莫之嘆講的俄羅斯的笑話,被逗得燦然起來,也有了一些開心的樣子,沉浸在快樂中,就也想起一個笑話,嬉嬉笑著說:“我也給你講一個跟俄羅斯有關的笑話吧。在一次地理課上,老師講到俄羅斯的時候,便向同學們提問到:‘同學們,誰知道俄羅斯最出名的是什么嗎?’一個小不點兒同學站起來,用稚嫩的聲音答道:‘老師,是俄羅斯方塊嗎?’老師聽了,愣住了,很快點點頭,不置可否地說:對,是俄羅斯方塊,還有伏特加!”
莫之嘆聽著笑話,沒有笑,反而渾身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