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兒望著破舊的書桌，老式的玻璃窗，窗外那又園又高的月亮，不愿睡去……

在藍富村里，小孩大多都很文靜，特別是女孩。這原本似乎是藍富村的特點，外地人對藍富村的印象。所以，你很少看見小孩跑來跑去，他們玩也只是堆在一起捏泥巴，彈珠之類的。

秋兒是搬家過來的，這地方十分偏遠，發展十分緩慢。但秋兒一家，或者說全村都很享受這吃飽穿暖的生活。

秋兒的媽媽很喜歡小孩——藍富村里的小孩，她喜歡看她們那文靜專注的樣子，至少在秋兒出生前是這樣。

人們安居樂業，過著平淡而生趣的日子。

而秋兒的到來，完全打亂了村民們安寧的生活——這么說一點兒也不夸張。在村民們看來，他似乎是個從外地來的流氓。

比如——

一個老頭正在給他們家的狗喂食，秋兒路過一把搶過狗準備吃的燒雞腿就啃了起來。

“哎！你個小兔崽子給我站住！”老頭兒邊喊邊準備追上去。

話音未落，秋兒就跟個發動機似的，跑得沒影兒了。

小孩兒們圍在一起玩泥巴，秋兒一腳就踩了下去。一個漂亮的小泥人，就這么化作一灘爛泥。幾個小孩就哭著回去找大人，可當大人準備好好教訓一下他時，哪還見得到秋兒的影子。

他不僅敢欺負小孩，還敢捉弄大人。

有一回，秋兒見一個大人正在河邊抽著大煙，他就心生了一個狡猾的念頭。

他走上前去裝作沒事兒的小孩，然后猛地推了一把那個大人。

大人毫無防備，就被秋兒推進了水里，秋兒大笑著跑遠了。

那時的秋兒還只是十二三歲。

秋兒在村里太鬧了，沒辦法，有些人只能找到他家里來。

秋兒的媽媽很是頭疼，可又拿他沒辦法，最后只能隨他去。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投訴，媽媽只能下狠手：打。

但秋兒不是那么好臣服的人、

每次總訓不夠，剛打了幾下，秋兒溜達個腿就跑了，像猴子一樣竄來竄去，一會玩捉迷藏，一會竄到樹上，一會又跳進河里，游的遠遠的。媽媽怎么追也追不上。

秋兒的家境比較平凡，不過爸爸已經去世了。家里只有他，媽媽和妹妹。

至于他爸爸是怎么死的，他也記不清了。媽媽告訴過他，爸爸叫秋森，是當兵的。只記得年幼時他最后見爸爸的一面，屋外大雪紛飛。

媽媽曾告訴秋兒，爸爸臨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考上高中。因為在藍富村里，家家都是學霸。考不上高中，那面子就沒了。

不知道為什么，秋兒就變得越來越調皮。

不過秋兒也不是沒人能管。唯一能讓他收斂的，或許只有他妹妹。

秋兒的妹妹叫秋燕，雖然只有十歲，但卻很惹人喜愛。就是十分看不起她的秋兒，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很可愛。

她扎著馬尾辮，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她從沒涂過口紅，但嘴唇總是那么紅潤。

但論身高，秋兒一直比她高一個頭，一直到她初中都是，但她總是很活潑，性格也十分開朗，他哥哥秋兒也是，不過他是活潑的過了頭，撐著沒事干，就跑去搗亂。

秋燕不太喜歡她哥哥，但也不想讓他總是出去“作亂”。

每次秋兒想出門搗亂時，秋燕總會去勸他，秋兒看著他那誠懇又憐憫的眼神，就大概不會搗亂了——至少這一天不會。

平時，秋兒也并不是一個好哥哥，因為他經常拿秋燕當玩具：秋燕想找他的時候，一邊翻窗躲著她焦急尋找的聲音，一邊匿笑著。直到秋燕怎么也找不到他，就快哭的時候，秋兒聽見才有些心疼，趕緊出現在秋燕眼前。平常他總喜歡捏她的臉，哈哈大笑，總會逗得秋燕十分難受。不過秋兒卻并不是經常打她。

要說有沒有，秋兒還是打過她幾次的，不過下手都很輕就是了，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這個時候，媽媽就會過來立刻阻止。

在秋燕小的時候，媽媽總愛給她講故事，講很多故事，比如女媧是怎么造人的，嫦娥和月兔是什么，天上的星星是怎么來的……

等她大了些，媽媽大概想發泄發泄，就把父親的事，搬家的事都跟她說了。但一提起來，自己又情不自禁的流淚。

但秋兒才不管這些，他想要的東西只有一件：小號。因為在他八歲時曾遇到過一位老人，那老人坐在房檐上，揚著頭，手指躍在笛間，歌聲時而舒緩，時而歡快，時而憂傷……一個個動人的旋律，深深打動了秋兒……

秋兒聽得很入迷——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東西，能吹出如此好聽的音樂來。

“嘿，小伙子，小號好聽不？”一個大人見他那入迷的樣子，笑了出來。

可秋兒竟沒有搭理他，而是暗暗的記住了這個名字：小號。

直到現在。

2

春天的一個清晨，秋兒竟發現他的筆筒不見了，掛在桌子前的皮包也沒了，那破桌子上，卻多了一個小號。

“怎么回事？”他又急又喜：桌子上的這桿小號，可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啊！

他拿起小號激動的又親又吻——他仿佛還是個三歲小孩。

在門口聽見動靜的妹妹也捂著嘴笑了。

秋兒似乎忘記了那兩件東西的失蹤，帶著小號又蹦又跳的去吃飯了。

來到桌前，媽媽見秋兒如此異樣，便問他怎么一回事。

“你看這是啥？小號！”

“一個小號你激動什么？”

“這玩意兒能吹出超級好聽的曲子！”

媽媽嘲諷的笑了笑：“你又不會吹。”

“不信我吹給你看！”剛說完，秋兒就抓起小號，對著口吹了起來。

“噗噗……噗……”

秋兒皺了皺眉，他沒想到自己竟吹得如此難聽。

“好好好，真的跟放……放炮似的。”秋兒媽媽本來想說“放屁”，但覺得他肯定會生氣，便改了口。

秋兒一臉不滿的放下了小號，抓起筷子開始吃飯。

“秋燕！趕緊出來吃飯啊！”

“來啦！”秋燕話音剛落，便跑上到桌前。

可吃著吃著，媽媽卻察覺到了不對勁，便問：“誒，對了，你這小號從哪兒來的？”

秋兒停住了手中的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

秋燕不知怎的，滿臉通紅，便把頭壓得低低的，默不作聲。

秋兒見了秋燕的樣子，就感覺這事跟她脫不了干系。

媽媽見沒人回應，覺得自己大概問對了，于是提高了音量：“誰帶來的！”

秋兒看了看坐在母親旁的秋燕，又看了看小號。

“秋燕？是你搞的？”媽媽的語氣中似乎多了些柔和。

“啊？我……不……不知道！”秋燕臉一紅紅到耳根，趕緊扭過頭去。

秋兒看著秋燕，竟心軟起來：“不，是我搞的！”

兩人看向秋兒。

“是我偷來的！”秋兒一臉嚴肅的說道。

“什么？！”媽媽一聽見“偷”這個字眼兒，就瞪起了雙眼看著秋兒。

秋兒竟一點兒也不害怕，不知是因為確實不是自己搞的，還是可以跑的比媽媽快。但他自己也搞不懂為什么他會這么做。

他瞄了一眼秋燕，看見她投來感激又擔憂的目光。她這種目光很少有，特別是在她哥哥面前。

“秋兒！”媽媽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把小號還給人家！不然看我不剁了你！”

秋兒見媽媽這次是動真格了，抓上小號，便一溜煙兒跑出了門。

而媽媽卻在門口停住了：“好啊，那你就別想回來！”說完，“框通”一聲，關上了大門，鎖緊了。

她在大門前沉默了好一會兒，轉頭回屋了。

秋燕心不在焉地吃著飯，本來說哥哥出去了，她從不會感覺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還有些輕松感。

但這次，她卻有了前所未有的擔憂和自責。

媽媽臥在床頭，哭了：“真不讓人省心啊……”

媽媽這樣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秋燕在餐桌前，心中百感交集。

而秋兒見媽媽鎖了門，便走了，走到了一個安靜的池塘邊。

原本媽媽鎖了門，它還會爬窗鉆進去的。但這回他沒有。

他就這么默默的看著看著太陽，看著流水，看著青草，看著時光一點一點的流走……

他不會回去，也不該回去，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樣做，這似乎是一種必然，是天意。這是他第一次護著秋燕。

他竟一坐就是一個小時。

“轟！”一陣雷聲打破了午間的靜寂。

雷聲剛過，豆大的雨點便從天空上灑落……

下大雨了。

秋兒想起身，可是腳一麻，又迫使他趴了下來。

“我該不該回家？秋燕還好嗎？”

一個個的問題纏住了他。

他轉頭看了看，已被淋濕的小號，又抬頭望了望窎遠的，灰色的天空，最后把目光收回小號上。

“也許……我真的錯了。”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竟坐在暴雨中吹起了小號。

這是一個簡單而動聽的旋律。

雨越下越大，雨點一個接一個地打在秋兒的臉上，身上，小號上……

3

“秋兒哥！”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秋兒停止了吹奏

“秋兒哥！”聲音越來越清晰。

他又想到了什么，趕忙繼續吹奏。

那聲音很大，很大。

“秋兒哥！”秋燕撐著皺巴巴的傘找了過來，看見了坐在草坪上的秋兒，二話不說，連忙跑了過去，把原本就很小的傘撐在了秋兒的頭頂：“哥！你怎么在這兒啊！媽媽等的可著急啦！”她的眼神里滿是擔心和委屈。

看著濕漉漉的秋燕，秋兒猛地抓起小號站了起來，把傘往秋燕頭上靠，躲了進去：“對不起……”

秋兒看著委屈巴巴的秋燕，心生憐憫，趕忙抹了抹她臉頰上的雨水，抱著她，一邊安慰道：“對不起……”喊著喊著，眼里竟浸滿了淚水。

雨，下的更猛了。

“我來打傘吧。”

秋燕點了點頭，把傘遞給了他。

秋兒問：“媽媽有說什么嗎？”

秋燕低著頭：“我把真相告訴了她……”

“這是你搞的？”

“嗯……”

秋兒再次震住了：曾經被他當個玩具玩的妹妹，竟依舊對自己那么好。

“謝謝。”秋兒說出了這個早已陌生的詞。

“嗯！”秋燕的臉又紅了起來。

秋兒摟了摟她的肩：“趕緊回家吧。”說完便和她一起向家跑去。

他敢肯定，那之后，她一定沒有被淋過一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