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完基本的手續,已經是日暮了。杰森走出大門,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大多是勞累一天之后準備回到家休息的,他們的眼中充滿了疲憊和倦意。杰森走出大門,把一枚銅制胸章放入背包之中,這是初級冒險者的證明。
“買點吃的再回去吧。”杰森來到一家面點店前,將一袋銀幣放在柜臺前。
“來一碗越南河粉,不加牛肉。”據說越南河粉這種食物是異世界的冒險者帶到泰拉瑞亞的,經由旅商的傳播,如今已遍布了人類王國。
老板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問什么,找完零錢就轉身把河粉舀進碗里給了杰森。
他端著碗,在一張露天的餐桌旁邊坐下,剛夾起一條河粉,就看見她兜帽里碧綠的眸子有些幽怨地看著他。
“我是人啊大姐,我總得吃點什么的吧,我都沒加肉了。”杰森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聞著牛骨湯的濃香,他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
對于樹妖來說,所有的生物都是她的兄弟姐妹,弱肉強食是生存法則,但她對人的進食行為感到本能的厭惡。他們作為食物鏈的頂端,會浪費和糟蹋食物,甚至會虐殺動物。她至今沒法忘記,在一次來城鎮采購生活物資的途中,她透過一家高檔餐廳的玻璃窗,看到一名廚師熟練地把兔子的胸脯肉切開放在烤盤上,又保證它不出特別多的血,讓顧客欣賞它在玻璃籠里“活蹦亂跳的樣子”。顧客卻拍手叫好,還享受著盤中的它的一部分。她聽到的它的哭喊和慘叫,在酒杯相碰和餐具餐盤接觸的脆響中顯得如此的微弱無力。杰森第一時間捂住她的眼睛,但為時已晚。她的淚水浸濕了杰森的手心,雖然她作為樹妖年齡尚小,但想要讓幾個人變成自然的養料還是相當容易的,前提是那次杰森沒有在旁邊阻止她。
自此之后她就不愿和杰森以外的人類過多交流,她在人類世界中的名字叫Alalia,在人類語言中也有“啞”的意思。(其實只是我最近開荒存檔里的樹妖npc叫這個名字于是我就取了)
“啊,我沒怎么在意,你哪怕加了也沒關系,難得出來吃一次就別為難自己了,我也沒那么圣母吧。”她的話有些違心,但她也不想讓他太不舒服,只能無奈地看著他哧溜哧溜地把河粉吸進嘴里。
杰森舒暢地拍拍肚皮,滿足的臉上因為食物的熱氣變得通紅,他長舒一口氣,放下筷子,雙手捧著碗,準備把剩下的肉湯一飲而盡。
但湯的顏色好像不太對。
原本暗黃色的湯泛著詭異的血光。杰森抬頭一看,血紅色的月亮在夜空中顯得格格不入。
醒來吧?我的孩子們生者害怕你們痛恨你們想要永遠抹去你們
但你們不能恨他們而是應該感化他們讓他們成為和我們一樣的存在
讓他們成為我們的家人
我們是一體的?
“是血月。”Alalia的聲音有些冰冷,“回去還是留在這里幫助鎮上的人,你來決定吧。”
“謝謝了。”杰森放下空碗,整理了一下背包,將銅質短劍別在腰間,環顧著四周的情況。“人救不救我倒是無所謂,但是獲取聲望的好機會可不能放過了。”身邊的人們也察覺到了血月的出現,丟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匆忙地趕回家中。剛剛那家面點店的老板,只來得及將灶火一關,食材都顧不上整理就從店鋪后門出去了。看到兩人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朝著杰森喊了一聲:“小哥,外面不安全,快回家吧。”杰森向他表示謝意,他便逐漸消失在了兩人的視野之中。
……
城鎮外的荒野之中。
大地之中,無數只腐爛的手臂破土而出,手臂上的蛆蟲在血月的光輝之下緩慢的蠕動著。它們腐朽的身軀緩緩站立,身上還裹著死前穿的殘破不堪的布料,有些還插著箭矢和利刃。它們嗅到了生者的氣息,喉嚨中發出因為積了膿液而沙啞刺耳的低吼聲,步履蹣跚地朝著城鎮的方向緩慢前進。這是泰拉瑞亞最低級的一種亡靈生物——僵尸。
城墻上的守衛和受召集前來的冒險者手持武器,嚴陣以待。傳令兵向天空發送了求救信號,請求其他城市的支援。因為內圍的城市建設程度較高,血月出現的怪物較少甚至根本不會出現。但與守衛們的神情凝重不同,半數冒險者都顯得有些輕浮,時不時與邊上的人嘮嗑幾句,吹噓自己今晚將要如何碾壓這些血月的入侵者。顯然,他們把血月的怪物和普通夜晚的怪物劃上了等號,他們認為血月的怪物只是量變而非質變,再加上自己可以死后復活,就都放松了警惕。
“唉,剛進協會就遇上了這種事情。”杰森身旁傳來一身哀嘆,他轉頭看去,是一個臉龐還略顯稚嫩的青年,大概二十歲出頭,有些緊張地擦拭著手中的劍刃。
“不要慌,哥罩著你,我聽人家說血月可是賺錢的好機會,多殺幾個,回頭我帶你去鎮里最好的洗腳店,嘿嘿,想挑哪個就挑哪個。”一個比他年長一些的年輕男子把自己的右手搭在青年的肩上,面帶猥瑣的笑容,有些不懷好意地說道。
那青年的臉一下就紅了,但表情又有點興奮,接話道:“真的真的?三號女技師也可以么?我聽說挺貴的,找她的人還要預約呢。”
“可以可以,放心。能守下這一夜不丟了小命就行。”他環顧四周,見沒人在偷聽,便把頭湊到青年的耳邊,“我跟你講,戰場上看到尸體上的錢袋記得撿起來,喪尸生前都會帶著一些財物的,項鏈戒指什么的也可以拿,要是自己人死了也可以順手拿走,嘿嘿。”
“哥,還是別這樣吧。偷死人的錢不會遭報應么?比如會受詛咒什么的?”那青年有些擔憂地說道。
“干嘛信這一套,我是唯物主義者,更何況,偷死人的錢能叫偷嗎,這叫充分利用!”
雖然聲音很小,但杰森還是聽清楚了,雖然這種行為有些卑劣,但似乎并未觸碰律法,反正自己缺錢,在保證團隊利益的情況下自己說不定也可以這么做。
尸潮逐漸靠近,到了弓箭和火槍的射程范圍之內。漫天的流彈和箭矢朝著僵尸攢射而去。成片的僵尸如割麥一般倒下,尚有行動能力的僵尸卻繼續拖著破敗的肢體往前爬行。這次遠程壓制有效地減輕了尸潮的攻勢,縮小了尸潮的規模。
但血月不止如此。
原本干枯的尸體之中竟冒出汩汩鮮血,浸染了草地,被粘稠的鮮血覆蓋了全身的僵尸又再一次站了起來,以更快的速度前進。體表的液體有效地緩解了箭矢的沖擊,使得他們在經歷幾輪遠程壓制后仍然能夠繼續前進。
空中漂浮的密密麻麻的不明生物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一名哨兵拿望遠鏡看清了來者的面目:飛行的眼球,以及這種可怖眼球生物的變種,血紅色的身體上布滿了蠕動的眼球,咕嚕嚕地轉動著,似乎在觀察這邊的人類,身下猩紅色的液體不斷滴落,以緩慢的速度漂浮而來——這是血月特有的怪物,滴滴怪。
普通的弓箭根本無法擊中行動靈活的眼球怪,火槍的數量和質量都相當有限,彈藥也已經在射擊僵尸的過程中消耗不少。更何況這群冒險者經驗尚淺,準頭也差,浪費了不少彈藥儲備。
眼見怪物要接近城門,手持近戰武器的守城人員出城應敵,剩下一部分則留在城墻上保護弓箭手和槍手。出鞘的銀劍在血紅色的月光下泛著寒光,相對較低的價格和對亡靈生物的出眾殺傷力使得銀質武器成為了冒險者和軍隊抵御怪物的首選,但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負擔得起的。杰森也在出城的隊伍之中,手上拿著的銀劍還是剛剛從城防軍的武器架上順來的。
隊伍逐漸接近尸群,一股濃烈的尸臭味夾雜著血腥味撲面而來,他皺了皺眉頭,攥緊了手中的劍柄。普通的亡靈生物他也見到過不少,它們雖然攻擊性極強,但行動遲緩,只要數量不是很多,哪怕沒有武器也能對付。為首的一名手持盾牌的士兵舉起手中武器,示意部下散開布陣。一眾人迅速移動,呈扇形分布,謹慎地朝著尸群移動。
杰森位于整個陣型的左前方,是最先和它們接觸的一批人。他低喝一聲,雙手將劍高舉過頭頂,左腳猛地向前踏出,腰部發力,一個利落的下劈將一只喪尸從頭頂到跨部對半分開,腐爛的糊狀物嘩啦啦的流了一地。他明顯感到劍身有些遲滯,但也顧不得多想,退回隊伍之中,劍尖對準空中向下猛沖的眼球怪向前一刺,眼球怪的身體整個都串在了劍刃之上,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他將整把劍往地上一豎,腳踩著人頭大小的眼球,將劍從它的尸體上拔出,順帶從里面挑出了一個亮晶晶的玻璃狀的玩意,這是眼球怪的晶狀體,他將其放入戰利品袋中便繼續投入了戰斗。
但整個隊伍的情況并不樂觀,前排攜帶護盾的士兵無法兼顧身前的僵尸以及空中的眼球和滴滴怪,更不用說保護后排的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右翼的方陣中傳來,滴滴怪身上的血液侵蝕著一名士兵臉上的皮膚,他丟下武器,想要把這些惡心的東西從臉上弄下來,自己的手上卻也沾染上了血液,這讓他痛苦不堪,跪倒在地,失去了作戰能力。成群的眼球怪迅速俯沖到了人群之中,即使一部分守衛因為佩戴了頭盔免于被直接撞得頭骨粉碎,,也會頭暈目眩,差點握不住手里的武器,作戰能力大減。而城墻上的遠程支援又因為擔心誤傷友軍和彈藥儲備不足,無法提供有效的壓制。前排盾兵倒下,僵尸如潮水般涌入了隊伍之中,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斷肢殘臂四處橫飛,士兵如割麥一般成片倒下,陣型大亂,軍心渙散。
“撤退!撤退!”不知道是誰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不少人都丟盔卸甲,踉踉蹌蹌地往城里逃竄。還有幾個人直接被眼前的血腥場面嚇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大腿如篩糠一般不住地顫抖。他們很快便成為了亡靈生物的腹中餐,但這也為其他人的逃跑爭取了一點寶貴的時間。
杰森看守勢已然潰散,也不愿不久留,銀劍輕刺眼前一只僵尸的兩個膝關節,廢掉了它的雙腿,防止其移動速度過快而追上他,便準備離開。之前城墻上遇到的兄弟兩人似乎還不愿意離開,在尸體堆里試圖摸一些戰利品出來。
“哥!找到了,這家伙身上錢還不少呢!”年紀小點的那個青年揮舞著手里一個血淋淋的皮革袋子,有些害怕又有些興奮地說道。
“再找找再找找,下一波尸潮還沒到,我們回城墻上以后直接找機會溜走,別的人還能拖一會兒,就算城鎮失守了,這些錢也夠我們在內圍城市吃喝幾天了。”他的兄長面露狂喜,手上的工作也沒停下來。
“好好好!等等,這里有個家伙還活著,錢先別管了,這點就夠了,把他救出來吧!”
“不用管了,哪怕搬回去了也救不回來了,搜你自己的吧,哈,這個挺值錢的!”他從一個同行士兵的中指上取下一個紅寶石戒指,揣進自己的褲帶里,狡詐地笑了笑,“訂婚戒指啊,干脆老婆也給我娶了吧,反正人都沒了。”
“不對,他……他不是活人!”青年驚叫一身。那具尸體抽搐了幾下,睜開了眼睛,發出一聲低吼,青筋在皮膚之下格外明顯。他一口咬住了青年的大腿,使他下意識地驚叫了一聲,但他手中沒有武器,只能扒著尸體的頭想讓他松口,但對方的力氣卻遠超常人,牙齒深深地嵌進了他的肌肉之中。
是尸化。
被僵尸殺死的人在一定時間以后也會被同化為亡靈生物,只不過通常情況下時間較長,往往是在尸體腐爛之后才會出現尸化。
其他的尸體也開始抽搐起來,還未干枯的手臂撐著地面,試圖站起來朝著生者發起攻擊。
“救我!救我!哥!”他一把抓住兄長的腳踝,臉上滿是痛苦和驚恐。他親愛的哥哥想都沒多想,拖著他拔腿就跑。意外的是,因為被尸化的僵尸沒有完全腐爛,甚至還會受到別的僵尸的攻擊,兩只被尸化的僵尸撲了上來,死死地抱住先前抓住青年的那個尸化士兵。他一個人帶著后面四個人跑了幾米路,又有幾只血腥僵尸沖了上來,他發覺拖著自己的力變得越來越沉重,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可憐的弟弟被拖行了十幾米,臉上因為沒有盔甲保護被地上的碎石劃得血肉模糊。
“救……我……”青年的另一只手上還緊緊攥著錢袋不放。
“對不起,對不起!”他大口地喘著氣,一把奪過錢袋,看了看自己被弟弟捏出淤青的腳踝,咬了咬牙,掏出匕首,向那只向他尋求希望的手刺去。
看到匕首的一瞬間,青年的目光呆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