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黎明

匕首插入了腕中，迫使他松開了手，他沒有多余的力氣叫喊，模糊的視野中，一個人連滾帶爬地往城門跑去，一只猛沖的眼球怪狠狠撞在那人的頭顱上，隨著一聲悶響，白花花的腦漿撒了一地，那人身體一軟倒在了血泊之中。

杰森一劍刺入僵尸臉側的咬肌之中，隨后將劍身一帶把整個頭顱砍了下來，以免青年腿上的肉被緊閉上下顎的僵尸扯下來，惡化傷勢。他將半死不活的青年扛在肩上，在那攤惡心的白色糊狀物里找到了他哥哥搜刮的戰利品袋，拿起就跑。快到城門口的時候，一股巨力從后背傳來，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他的身上突然浮現出淡淡的綠色光芒，細小的葉片環繞在他的周圍，飛速地轉動著（防御力+8），幫杰森化解了一部分滴滴怪撞擊的力量，不然他少說也要斷幾根肋骨。鋒利的葉子如刀片一般將滴滴怪割得支離破碎，使其失去了再次發動撞擊的能力，滴滴怪的身體里隱約閃著粉色的金屬光澤，直覺告訴杰森它里面藏著的肯定不是什么一般的東西，但自己一只手拿著袋子，一只手扛著人，騰不出手，于是他想都沒多想，一口咬住了滴滴怪里面的金屬物體，用力拽了出來，滴滴怪的身體碎裂開來，猩紅的液體噴的他滿臉都是，奇怪的是，他并未感到任何不適。他用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著袋口邊緣，用中指把袋口撐開，松口讓那粉色的金屬物體掉進袋子里，再用手掌把袋口攥緊，隨即又啐了口唾沫，把方才滴滴怪噴進他嘴里的腥臭的血液連帶著吐在地上，便沖到了城內。

比起迎敵之前，守軍營地里顯得十分死寂，傷員的呻吟聲，哭喊聲，嘔吐聲，醫用藥品瓶瓶罐罐碰撞的叮當聲，成了這里的“主旋律”。方才在杰森在城下的時候，急救人員就已經看到杰森肩上的傷員了，早早地抬著擔架在樓梯口接應，杰森把已經失去意識的青年小心地放在用竹子和廢棄帆布做成的簡易擔架上，有些無奈地說道：“救的時候已經遲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逃跑的時候還能順帶著救個人已經很了不起了?！睘槭椎囊粋€急救人員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揮手示意其他人帶著傷員離開。

“從診所調過來的？”杰森看著她身上帶著灰塵和血跡的護士服問道。

“是的，軍隊和冒險者協會可以調配的醫療人員根本不夠用。”她摘下口罩，嘆了口氣，杰森打量了她幾眼，她差不多三十出頭，但風韻猶存，黑眼圈和凌亂的金色頭發讓她顯得格外憔悴，“我的未婚夫也在城防軍里，我也想借著這個機會來看看他。”

他注意到了她左手上的戒指，跟之前那對兄弟在尸體上摸來的一模一樣。杰森沒多說什么，從袋子里取出了那枚紅寶石戒指交給了她。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間，她的瞳孔猛地一縮，死死地咬住下唇，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

“謝謝你帶給我這個消息，雖然……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我叫Holly，在鎮公立醫院工作，有困難的話來找我，只要我能幫得上一定幫你解決?！彼穆曇粲悬c顫抖，“不說了，我先去幫忙處理剛才你帶來的傷員了?！?

“不客氣，我叫杰森，剛剛加入冒險者協會，初級冒險者。”

她把口罩重新戴上，熟練地給青年的臉部還有腿部的傷口進行消毒處理，在他那已經看不出原來長什么樣的臉上撒上治療藥粉。其他的急救人員負責處理他身上的小擦傷。她把剪刀放在營火上燙一燙，把腿上傷口附近的布料剪開，一股僵尸唾液的腥臭味撲面而來，讓她皺了皺眉頭。她拿小刀割開已經開始潰爛的傷口，把里面殘留的僵尸的牙齒用鑷子夾了出來，再用銀箔把僵尸唾液吸了出來，把創口縫上，拿繃帶纏住，最后往他嘴里灌了點次級治療藥水。他臉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地愈合著，整個過程用了兩分鐘不到，她便準備處理下一個傷員。

“您不是個護士么？怎么感覺一般的大夫在處理外傷的時候都沒您這么干凈利落。”杰森有些驚訝地說道，在他的印象里，護士都是輔助醫生進行治療的，比如拿拿藥品，測量體溫之類的。

“我……本來就打算當外科醫生的，他覺得當醫生太辛苦了，自己的部隊工資夠咱倆養家糊口了，就堅持要讓我當護士?！彼裏o奈地笑了笑，想要掩飾內心的悲慟，手上還忙著給傷者骨折的左臂打石膏。

杰森見她正忙，也不多打擾，他往城內的方向看去，Alalia正坐在靠近城門的一家酒館門口的石凳上，城門附近來往的人大多都忙著搶救傷員和運送物資，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他向她打了個招呼，向她表示感謝——剛剛他周圍的葉片就是Alalia的樹妖祝福，正是這個魔法增益讓他現在還能好好站著而不是在擔架上躺著。她看著他的眼神有點怪怨，但距離這么遠也沒法說什么話。杰森向她搖了搖手上的袋子，隨即松手讓袋子從高處落了下來。附著在城墻上的藤蔓舞動起來，將袋子輕輕卷住，緩緩移動到她的身邊。見她拿到了袋子，他便轉身準備和其他人一起迎接接下來的進攻了。

杰森旋開水壺的蓋子，吞了一小口含在嘴里，把嘴里的腥臭味漱干凈后，把水吐在廁所的水溝里。隨后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水，擰上蓋子放在一邊的架子上。看著士氣渙散的隊伍，他皺了皺眉頭。城防軍基本和他一樣都是沒有被選中的人，一條命說沒就沒，只好強行打起精神，喝藥劑，抹劍油，想盡辦法提高自己存活的可能性。而部分冒險者似乎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或者干脆擺爛，爭先恐后把自己最好的那些裝備放在小豬存錢罐里——這是民間的通俗叫法。小豬存錢罐是一種空間儲存裝置，實際大小和重量就跟只兔子差不多，能夠供使用者存放少量的武器裝備、食物藥水和金錢，而且絕對安全，每個人都有專屬的儲物空間，不會被別人偷竊，即使不同的人使用同一個存錢罐，他們放入和拿出的都是屬于自己的東西，而價格不算太貴，市場價是一個金幣，因此守軍的營地里就放了幾個。畢竟自己多半要搭上性命，還不如把裝備存起來，重生的時候不至于光著屁股沒裝備穿。

“物資到了！”一個通訊兵氣喘吁吁地從城里跑出來，欣喜地說道，他的身后跟著一隊推著幾個鐵箱子的輜重兵，箱子里面裝著手雷和***等爆炸物。隊伍的末尾，一個矮人慢悠悠地走了上來，他只有一米來高，帶著安全帽也只能夠到正常人的腹部，臉上和身上散發著一股濃郁的硫磺味，手里還拿著一桿熄滅的油燈。后勤部長連忙上前，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們的手榴彈儲備這么快就用完了？”那矮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有些疑惑地問道，“上次不是進了一大批嗎？”

“呵呵，上一任鎮長前一個月把我們守軍的一半彈藥全部征調走了，說是給冒險者除掉附近的史萊姆王用的，結果拿走物資沒幾天就辭職了，聽說好像是高價賣給北方的哥布林侵略軍了，呸?，F在發了財不知道去哪里享福了。新上任的鎮長又把公款拿來搞什么綠化，上頭給我們的錢連喂飽士兵都不夠。所以……”

“所以我的錢還不能馬上到手是吧。”矮人知道他要說什么，有些不懷好意地打斷了他，“不急，你們先把鎮子保住，一個星期之內把錢給我就行，不然我把你們鎮長的辦公廳炸的稀巴爛?！?

“好好，太感謝您了，Urist先生！三天就能到位，不用一個星期?！?

矮人烏瑞斯特沒有多說什么，從箱子里拿出一顆手榴彈，大聲喊道：“沒用過炸彈的小伙子們看好了，手榴彈是這么用的！給那群死了都不肯安心閉上眼的東西一個大禮物！”他拔掉上端的插銷，把手榴彈往僵尸堆里扔去，一聲巨響，血肉橫飛，效果明顯比弓箭和子彈要好上不少。

“拿到手榴彈以后馬上散開，不要在彈藥箱附近逗留，要是有一個火星子掉到這，我們大家都得完蛋！”

這一炸也炸醒了不少士氣低迷的守衛和冒險者，他們激動地擁到幾個鐵箱子旁邊，照著炸彈商有模有樣地把手榴彈往空中一扔，雖然有不少把手雷丟歪的，但接二連三的爆炸有效地遏制了尸群的移動，要是早有這東西，剛才也不至于犧牲這么多人。

血紅的月亮已經快接近地平線了，黎明即將到來，眾人的臉上都露出欣喜的笑容，城外稀稀拉拉的還徘徊著幾十只僵尸，但也構不成什么威脅了，只要再來一輪轟炸就能清理干凈。

“喂，你們***在干什么？放回去！”烏瑞斯特大吼一聲，一隊冒險者趁著眾人不注意，把鐵箱里的手雷往自己的兜里塞，被他這么一叫就愣住了，不敢再多拿，但也沒有把拿走的手雷放回去，灰溜溜地走開了。

“你們他媽聽不懂人話是吧？”他有些惱火了，正要上前追趕，一只惡魔眼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沖了出來，一個守衛剛拔掉手雷的保險，便被它撞倒在地，手里的家伙脫手而出，掉在了鐵箱的附近。

“所——有——人——快遠離彈藥箱！”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城墻上響起，熾熱的巨浪以爆炸源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最近的幾個人直接被炸成了齏粉，稍遠一點的，內臟也被沖擊波震得錯位，或是被急速射出的爆炸碎片貫穿了身體。烏瑞斯特也沒有跑到絕對的安全距離外，左臂被炸飛了十幾米遠，但他也只是皺皺眉頭，沒有喊出聲來，似乎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閑下來沒多久的急救人員又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飯盒，前往爆炸地點的附近開始進行人員搜救。杰森正準備把順手拿來的銀劍還回去，一只斷手突然飛過來砸到他的臉上，鼻血如兩條蜿蜒的小蛇在他的臉上爬行著。他抓住那條手臂，上面的手指還微微抽動了幾下，看著一個拖著空蕩蕩的袖子向他跑來的矮人，他就知道這條手臂屬于誰了。

“謝了，小兄弟。喂，荷莉！幫我接一下手！”烏瑞斯特向著先前和杰森交談過的護士打了個招呼。

她帶著醫療箱小跑過來，讓矮人在地板上躺好，幫他做好止血處理，再把左臂的斷面放在碘水里浸泡了片刻，把皮緣和肌腱修齊，把骨面對齊準備開始縫針，她的助手幫忙把手臂固定住，保證骨面不錯位。隨后她拿出一管再生藥水，示意他喝下。烏瑞斯特接過試管，咬開木塞，把里面粉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又搞出什么事故來了？我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你到底找我縫過多少針了?！彼衙蘧€含到嘴里沾了沾口水，拿出來穿進針孔里，把被弄濕的那一段剪掉開始縫針。

“這次不是我的問題！有個倒霉鬼扔雷的時候被惡魔眼撞了，手榴彈剛好掉在一堆爆炸物旁邊，真是晦氣！要不是一開始我想阻止那群***偷軍用物品，我也不會遭這個殃！”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下好了，我不知道給我付錢的人還活沒活著，賠了手臂，還沒了金幣，***！”

護士又給了他一張藥方，繼續說道：“我身邊沒多的再生藥水了，你回去以后自己找煉藥房按照這個比例配吧，太陽花和蘑菇，不算很貴的材料，每天喝兩次，要是手用起來不利索再來找我。”

黎明已至，猩紅之月重歸地平線之下，天空中的血紅色逐漸褪去，晨曦照在已經殘缺不全的城墻上，新的一天來臨了，但并不是所有人能有這個福分欣賞今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