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之前,喻安年都和母親一起生活中在S市,當然還有他的親生父親。
時隔久遠,他已經完全記不起父親的長相和職業,只模糊的記得父親是一個溫柔的人,和人說話的時候永遠面帶笑容,語氣溫和,不管面對的是母親、朋友、甚至是不怎么友好的人,他都永遠面帶微笑。
他很喜歡侍弄花草,家里花園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一年四季總是飄散著各種各樣的花香。
而他最喜歡的,卻是種在墻角的一株素馨花,濃綠的葉片,細碎的紫白色花朵,一到春天藤蔓便爬滿了花墻,肆意張揚的散發著它的香味,似乎是要全世界都知道它的存在。
他常說,素馨是一種很特別的花,他生平最愛素馨,因為素馨的花期場,容易栽種,香味濃郁而且香味令人愉悅而放松,更是因為素馨是喻安年母親的名字——許素馨。
喻安年不知道父親究竟有多愛母親,只知道他的記憶里,父親可以為了母親傾盡所有,原諒她所犯下的所有的錯。
童年的每個午后,父親總是抱著年幼的喻安年,給他講故事,告訴他,“小安年和素馨是我一輩子的驕傲,我會永遠做你們的天使,守護著你們,讓你們永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一直到喻安年六歲的時候,父親突然病倒,需要長久的住在醫院里。小安年和母親一起去醫院看過父親,父親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
醫院里沒有素馨花,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小安年怯生生的拉了拉父親的手,問父親什么時候可以回家給自己講故事,可是父親沒有回答他,只是安靜的睡著。
很多天以后,家里來了個外國客人,說是父親的生意伙伴,從國外給父親帶來了特效藥。
父親吃了藥,果然好了很多,只是依然需要躺在醫院里,不能回家。
那個外國客人來家里拜訪越來越頻繁,更多的時候,是小安年自己在客廳玩,母親和外國客人的房間里交談。
再然后的某一天,母親和外國客人一起去醫院見了父親,可是那天父親睡得很沉,母親他們在病房里待了很久。父親醒來以后,病情突然急轉之下,沒過多久,便永遠的離開了小安年。
父親的喪期還未過,母親便移除了院子里所有的花,說是不愿意睹物傷人,卻很快就迫不及待的帶著小安年嫁給了那個外國人,并離開了S市,一起移民去了芬蘭。
芬蘭終年寒冷,他再也沒有見過素馨花。
母親又生下了其他的兄弟姐妹,生活仿佛什么都沒變,只是換了一個地方重新。
只是被分割了的愛再也沒有了記憶里的溫馨,他變得越來越沉默,獨自磕磕絆絆的長大。
記憶里依然有那些陽光溫暖的午后,卻在也沒有了花香飄散的花園和那些細碎的紫白色花朵,如夢似幻,亦假亦真。
小安年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母親最后一次去見父親的那天,他躲在門外,看到那個外國客人,在父親的病床前抱了他的母親,還吻了母親。
只是那時尚且年幼,不懂這些代表什么,所以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就在那個時候,他的潛意識里,已經給“性”打上了不潔的標簽。
“錦和,我明天就要離開中國,回芬蘭去了。”
喻安年看著廚房里暖熱的燈光,安錦和忙碌著的身影,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開懷、失落、溫暖、平淡。
他猶豫了很久,卻開始質疑自己對安錦和的感情,或許,只是一種錯覺。只是因為素馨花的味道,讓他在她的身上錯誤的感受到了童年在父親身上感受到的溫暖和安心。
“或許,我不會再回來。”他看著廚房的燈光,聲音有些沙啞,他其實也在期待著,如果安錦和挽留……
安錦和的心似乎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又酸又疼。
“哦,那祝你一路順風。”廚房切菜的聲音突然停下了,有東西落地的聲音。
他以為只是安錦和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她總是這么不小心,做事毛手毛腳。
然后又聽到水聲,水流持續沖洗。
“錦和!”
心里緊張了一下,他跑進廚房,看到菜板上都是血,安錦和正打開水龍頭,沖洗著手。
她切傷了左手小指,之間整個被切掉了。
“怎么弄成這樣!”他有些慌了,“我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不,不用了。”錦和的聲音帶著些鼻音,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別的什么,只是繼續強裝著鎮靜,“我房間床頭柜里有醫藥箱,你幫我拿過來就好了,我自己可以處理。”
他看了看安錦和壓著傷口努力忍痛的樣子,一陣心痛,只能先去找醫藥箱過來給她包扎。
醫藥箱里只有這簡單的消毒水和紗布,包扎好不到兩分鐘,血就將厚厚的紗布浸透。
喻安年看著被血染透的紗布,臉色陰沉的滴水,拉起安錦和就走,“去醫院。”
“最近的醫院離這里開車也要半小時,加上掛號排隊看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去了,不如到小區外面的私人診所,這個時間段應該整好空閑。”安錦和忍著疼,聲音很輕,卻讓人心底發酸。
最后喻安年還是聽了安錦和的建議,在小區門口的診所清洗包扎。喻安年全程陪著,看著她咬著嘴唇忍著疼,眼眶紅卻努力眨著眼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樣子,又有一點后悔,自己就這樣離開到底對不對?
回來的路上兩人都靜默著,相互不去看對方。
“等下我做飯。”
出了電梯,喻安年習慣性的往安錦和家走,安錦和卻站住不動。
“其實,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些的。”安錦和停下腳步,看著喻安年,“那些無聊的電影、雷雨夜里的陪聊、特意去學做菜、打籃球,那些不過是我很多年前無聊的時候寫著玩的東西,實在太幼稚。人的審美是會變得,從前喜歡什么并不代表現在。而且,喻先生,你的睡前故事,真的講的很爛。”
決絕的語氣強忍著顫抖。
喻安年看著她,像看看她現在的表情,是嘲弄還是難受,她卻低著頭不看他。
“我們真的不合適,就像我喜歡火鍋,而你喜歡西餐。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必要強融在一起,既委屈你,也讓我不痛快。”
“不去試一試,你怎么就知道我們不適合。”喻安年緊緊握著拳,壓抑著自己怕泄露情緒,卻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語氣卑微得近乎乞求。
“曾經也有人這樣和我說過,為什么不試一試,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給你想要的一切,可是直到最后分開,他們卻連我穿多大的鞋碼都不知道。多諷刺。”
安錦和大步越過喻安年,開了門,關門的一瞬間,她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努力擠出笑,對門外的人說。
“祝你幸福啊,喻先生。”
“安錦和,你開門。”喻安年瘋狂地敲著門,感謝她的名字,他后悔了,他還沒有決定離開,就已經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