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逼的小巷兩邊堆滿了雜物,樓下轉角處的小按摩院透出了曖昧的粉色燈光。街邊被厚厚油污蓋住了招牌字樣的大小門店拉開卷簾門,支出燒烤攤,準備營業。
白日里蕭索一片的老城區在夜色中復活過來。
與這里幾步之遙的距離,一條馬路,一道綠化帶之隔的地方,摩天大樓平地而起,霓虹耀眼,車水馬龍。
似乎是所有的城市都這般魔幻,破敗與繁華只是一線之隔,就普通人,善惡不過一念間,卻是天堂地獄的差別。
陳濤下樓的時候被樓道里不知道誰家放在轉角處的舊木椅絆了個趔趄,氣得他回頭朝著空蕩的樓道罵了句國罵,看看無人回應,想來并沒有人看到,并不妨礙他浪蕩花叢的光輝形象。
陳濤年近三十,雖然事業無成,長得一般,但架不住他有一張會哄女人的嘴,加上父母半輩子打拼給他留下了這套老城區的房子,倒也衣食無憂。
捯飭捯飭,油頭粉面,捕獵時間到。今天有兄弟請客,聽說一起過來玩的幾個美女長得都不錯,醉生夢死及時行樂,人生不過如此。
“陳濤!”
小巷轉角的地方似乎有人在等著他,還遠遠的朝他招了招手,光線昏暗,看不清長相,只看得到那個人瘦瘦高高,穿了身裁剪看起來不錯的西裝,抱著手站在巷子口等著他。
似乎看起來有點眼生,卻又似乎在哪里見過。
他正在努力想這人到底是誰,那個人卻已經朝他走來,邊走邊活動著手腕,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最后變成了嘲諷。
“還沒想起來我是誰嗎?”
伴隨著男人聲音落在陳濤臉上的拳頭毫不留情,將本就沒有準備好招架的陳濤退的后退了兩步,差點摔倒小巷骯臟的地面上。
“你TM……”
陳濤一邊拿手去擋,一邊往后跑,沒跑兩部,卻又被來人拉住衣領拽回來,一拳落在眼眶上。
“別打臉別打臉,咱們有話好好說!”
“”咱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被打懵了的陳濤跪地求饒,擋住差點又要落在臉上的拳頭,卻突然看清楚了行兇者的臉,“是你!”
喻安年根據地址找到這棟藏在老城區深處的舊樓。
仄逼的巷子,亂放的雜物,地面上是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過長出來的黏膩苔蘚,潮濕的霉味與舊城的雜亂混合成一種奇怪的腐敗氣息,似乎你一靠近就會跟隨你一輩子,永遠無法抹去。
喻安年抬頭看看被亂糟糟的電線割得四分五裂的天空,他無法想象,安錦和曾經也在這樣的地方生活過。
他想起安錦和溫暖的笑,想起安錦和與客戶交談時候的自信,想起安錦和端著紅酒的優雅迷人,與這里格格不入。
她應該從來都不屬于這里。
她本來就不應該屬于這里。
“是你!”
就在喻安年遲疑的瞬間,陳濤突然起身反擊,推開了喻安年。喻安年吃痛,卻哪里肯這樣輕易放過。
他只想狠狠揍陳濤一頓,為安錦和那么多年的不值得,為陳濤曾經做過的那些傷害安錦和的事。
兩個大男人在小巷里的扭打很快引來了圍觀,不知道是哪個熱心群眾報了警,附近巡邏的小警察趕來費了好大勁才將兩人分開。
老城區的街道沒有監控,事情經過雖然眾人目睹,卻沒有人知道起因。
這就到了拼口才的時候了。
打扮得很有上流社會范的洛晨江不知道說了什么,這一場本來由喻安年先動手的尋釁滋事事件,就變成了歸國華僑路遇流氓慘被毆打。
洛晨江簽完字領著鼻青臉腫的喻安年離開的時候,一幫文職的小女警將兩人送到警局門口,美其名曰,關愛海外同胞。
喻安年畢竟不擅斗毆,雖然學過跆拳練過散打,可是切磋比賽畢竟不同實戰斗毆。剛才一番動手,雖然他出手占了上方,卻架不住陳濤的流氓行徑,臉上被對方狠揍了幾下,光榮負傷。
洛晨江看著面前自己給自己擦紅藥水消毒的喻安年,突然覺得自己就快要不認識他了。
這還是自己認識了十多年的好兄弟嗎?那個對男女之事嗤之以鼻,對萬事萬物都漠然視之的喻安年。他今天竟然像個地痞流氓一樣和別人打架,關鍵是還打的那么難看,毫無世家子弟的風范可言。
等喻安年給臉上最后一塊上貼好創口貼,洛晨江才終于開口。
“你這又是,為了安錦和?用不用我幫你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你今天有多勇猛!”
喻安年不答。
“你是認真的?”洛晨江看著沉默的喻安年,將原來準備好的玩笑話全都吃掉,難得的換了副認真的表情,“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么非要她不可,但是,作為你兄弟,我一定會幫你。”
喻安年終于抬頭看了眼洛晨江,隨即又低下頭去,似乎是在對洛晨江說話,又更像是自言自語,“我找她,不是因為我的病,而且因為,在她身邊,我覺得很放松很舒服……”
洛晨江卻沒有去聽。
那是喻安年和安錦和的事,做為好兄弟,他支持喻安年追求真愛,為什么愛,與他無關,不想深究,也不愿深究。
“這個是今天蘇咪發給我的,說是安錦和以前寫的,也許能幫到你。”
洛晨江把下午蘇咪發給自己的文件轉給喻安年,便自己離開,去追求自己的“真愛”去了。
《我喜歡的人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1、不要太高、太帥,太優秀了我會自卑,愛笑、眼睛明亮,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2、有很多朋友,規矩干凈,或者三教九流,與他們相處來往,卻不沾染他們身上的劣性
3、酒量很好,酒品更好,偶爾抽煙,指尖沾染淡淡的煙味,身上卻是青草混合陽光干凈的味道
4、運動神經發達,奔跑的樣子很耀眼
5、偶爾神經大條,假裝看不到我的惡作劇和小迷糊,包容我的小心眼和嫉妒心
6、過馬路的時候會緊緊牽著我的手,讓我有安全感
……
喻安年一個人坐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看著洛晨江轉發過來的東西,差點笑出了聲,卻又覺得眼睛有一點濕。
這應該是安錦和中學的時候就寫下的東西吧,她啰啰嗦嗦寫了十多條,幼稚又可笑。
從他要會陪自己翻花繩做無聊的游戲,到就算自己穿得像歐巴桑,也要帶自己上街的日常。
到他可以不記得自己喜歡什么,但一定要知道自己討厭什么,要把自己當成最好的朋友而非情人這樣的訴求。
喻安年不禁把自己帶進去,自己算不算她說的高或者帥,自己也算有幾個三教九流的朋友,以后是不是應該要多笑笑……
安錦和,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我只能努力不讓你討厭我。
安錦和,我現在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樣子,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