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一般來說，比較適合干一些特別的事，方寬便在一群山賊的哭喊中繼續上路了。

出了山寨，方寬回頭看了一眼搖著手的一眾山賊，微微一笑，“飯不錯，我下次還來。”

一眾山賊瞅見這慈善的笑容，一溜煙直接縮回了山寨當中，寨門快速關上，滅了燈火，一時間安靜得不可思議。旺財回過頭不禁搖了搖頭，“你瞅瞅你，都把人家給嚇著了。”

方寬雙手一攤，手掌擺了擺道，“講道理，不就吃了點他們的東西嘛，給他們小氣的，我又不是沒給他們生財之道。”

回想起剛剛方寬狼吞虎咽吃了他們大半個月的口糧就直流冷汗，連忙甩了甩頭道，“你一說這個，我就很奇怪，他們這一群可是山賊，不說打殺一通，也得好好痛扁一頓，你倒好，還幫他們一把。”

“你這狗鼻子該返廠重修了，這個寨子里的就不是之前那一伙山賊的同伙，我甚至懷疑那一伙人不是山賊，是別人安排刺殺那馬車中人的，這個山寨位置剛剛好，適合當替罪羊，說不準還是精心策劃過的。”

旺財聞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你倒是早說啊，我還疑惑為啥這寨子里聞不到熟悉的味道，都以為我這鼻子失靈了。”

方寬雙手抱頭，看著月亮，“你是一頭狗，這點事還要我教你做？”瞥了一眼旺財又道，“而且，這寨子里的人，我觀氣卻沒有什么煞氣，有也是殺雞殺豬之類沾染的，不是什么作惡之徒，想來也是被逼無路，上了此山，權當救他們一命了，亂世不易啊。”

旺財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沒曾想，你還學了一點算命之術。”

方寬無語的嘆了一口氣，放下了雙手，對著旺財一通點，“讓你多讀書，你就是不聽，這能叫算命？我這觀氣術是勾連氣運一道形成的，算命之術是勾連因果之道的，這兩個東西能是一樣的？扯犢子不是。”

旺財撅了撅嘴，小跑上前，“是是是，不是算命，是神棍，成了吧，不就讀了點書嘛，至于說教我這個狗嗎？”

“唉，你這狗，真想給你燉了。”說著搖了搖頭。

旺財一通小跑，跑出一截，后頭望了一眼道，“哼，說個事實就要動手動腳，講不講理？”

方寬拳頭一緊，微微揚起，微微一笑，“講理？我最喜歡講道理了，俗話說得好，拳頭大就是理，我這拳頭，你說大不大？”說完還對著拳頭吹了吹，又用另一只手摩擦了一下。

旺財頓時臀部一緊，耳朵向后豎，夾著尾巴就向前跑去，“我淦，不跟你玩了，成天就知道打狗。”

直至天亮時分，一人一狗到了清水城管轄地界。

方寬拿出地圖看了看，又看了看前方交錯的路口，“旺財，咱倆可算是要到清水城了。”

旺財嘴一張，舌頭耷拉在左下顎，眼中光芒迸射，“喲，這是不是說明咱可以見到好看的小母狗了？”

方寬微微一笑，“這必須的，到時候一定讓你好好開開眼界。”

旺財一聽，頓時有些按捺不住，邁著小步子轉了個圈，“那還等什么，咱加快一下腳步啊，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樣子啊。”

“嘖，俗話說得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得穩重一點才是。”

“哼，狗屁，猶豫就會敗北，你到底懂不懂？我要是不先一步，被別的狗捷足先登了怎么辦？”

方寬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著旺財，這狗咋知道猶豫就會敗北的？算了，指不定是我喝多了說漏嘴的，“你這說的，你一個外來狗，人家都是本地狗，憑啥讓你泡？”

旺財咧嘴一笑，鼓了鼓前腿肌，“實力！”

方寬豎起大拇指，“學得挺快的嘛，不愧是我養的。”

就在這時，一隊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朝著清水城而去。

方寬看了過去，成百上千人步履闌珊，衣著襤褸，每一個都是蓬頭垢面，眼中沒有一絲光亮，麻木地錯開方寬，繼續朝前走著。

方寬不禁有一些迷茫，不是才過春種的時候嗎，怎么這群人像是逃荒一般，難道有地方發生戰爭了？方寬隨即拉了一個人。

“敢問兄臺，你們這是怎么了？”

這是一個中年人，臉頰已經陷了進去，眼眶放大，身體輕浮，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方寬詢問也是木訥地道，“逃荒。”沒有一點神色的說出。

方寬不由問道，“是發什么了洪澇嗎？”

中年人依舊麻木沒有絲毫波動，“什么洪澇，那里有水噢。已經干旱一年了，顆粒無收，余糧也沒了，那群地痞還伙同官府搶我們吃的，朝廷派來救濟的糧食也看不到，實在待不下去了，只能逃了。沒什么事我就走了。”說罷見方寬沒說什么就繼續走了。

浩蕩的隊伍走去，方寬只是矗立在原地看著，像一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這一群行將就木，已經快不是人的人。

旺財不禁湊了過來，抬起爪子薅了薅方寬的左腿，“走了，這個，咱實在是幫不了。雖然我們狗也知道互助，你們人肯定更加知道，可這逃荒的人也太多了，咱們根本沒有糧，幫不了的。”

方寬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這南方多雨的氣候，怎么會干旱一年多，再怎么說也應該是澇才是。”

旺財不由撓了撓頭，“南方？噢噢，的確是南方來的。”抬頭看了眼路牌。

“這群人逃荒，那群狗官脫不了干系，但這事肯定有什么隱情，咱也不先去天策府了，往南邊走走。”說罷就朝前繼續走著。

“不是說去南邊嗎？咋還繼續往這邊走勒？”

“咱總要知道是南邊那里吧，看他們樣子是往清水城走的，咱們先跟上，等他們在那邊有口吃的再問問。”

旺財倒是有一些疑惑方寬為什么不直接問，也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道，“行，聽你的。”

時近中午，一人一狗來到了清水城前。

之前遇到的那一批逃荒的人群應該是已經被清水城施過吃食了，現在正在城外隨意的找了地坐著休息著，倒也沒有一團亂哄哄的景象，布施粥飯的鋪子前是一幅井然有序的模樣，每一個逃荒的人都在等待著上前領取食物。

旁邊有官兵鎮守著，施粥人邊打粥邊喊著“大家不要慌，有足夠的粥給大家”、“排好隊，都有的”之類的話語，讓這一群逃荒的人能看到希望，才能這樣的有序，也是多虧每一批逃荒的領頭人都能說服自己的這一批人，讓他們知道這粥不是朝廷發放的，不能亂來。

方寬找到了之前詢問的那個人，“兄臺，請問一下，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中年人吃了一點東西，氣色恢復了一下，眼神也不是那么的麻木，看見是方寬在詢問眼神也是微微一亮，“是小兄弟你啊。唉，我們這一群人原本是夜郎郡下部的，去年正月的時候，就開始反常的熱了起來，一直持續到現在都沒有停下來，啥苗都種不活，也不知道著了什么孽。”

旺財聽著這截然不同的語態，也明白了點為什么方寬不直接問。

“那為什么不往南邊的垂仃而去？那里的物產不是更多嗎？”

中年人不禁一嘆，搖了搖頭，“我們也不是沒想過，我們要去的時候，就碰到了一些自垂仃逃荒而來的，他們比我們更早大旱，大部分地區都快撐不住了。”

“謝謝兄臺了。”

“不客氣。”

方寬帶著旺財進入了城中，四處看了看，整個清水城卻特別的清靜，沒有叫賣聲，也沒有議論聲，就連狗叫聲都很少，只得作罷，找了一間客棧。

“客官，你這狗，可不能帶進來啊。”說著撇了撇旺財，一副難為情的模樣。

方寬掏出了一錠銀子拋給小二，“夠不夠？”

小二立馬點頭哈腰，“夠了夠了，別說狗，豬都能帶，客官且隨我來。”說罷帶著方寬去了一間空閑的房間。

待小二出了房間，旺財迫不及待、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罵，“踏馬的，說好的母狗呢？我怎么連一只公狗都沒見到？你小子是不是騙我？”

方寬一腳踢開撲上來的旺財，“你這什么屁話，哪有狗子白天出來的，要看也是晚上看啊。”

旺財沉思了一下，“你說的似乎也是一個理，那就晚上去看看，晚上要是沒有，那可就是你在騙狗了，睡了睡了，累死了都。”

旺財隨意盤起來就睡了，房間也是安靜了下來，方寬則沉思了起來，“這大旱，究竟是什么東西引起的，竟然可以牽連兩個大郡，還是南方的，怕不是旱魃出現了，要是這玩意可就棘手了。”

一時間不由來回踱步，“這朝廷是干什么吃的，這種大事，都不去處理，等著老百姓造反嗎？”

“話又說過來了，南方怎么會出現旱魃呢？從來沒聽說過。應該是別的原因致使這場大旱，還是得去看一看才知道，能解決就解決了，不能就拉到了，反正不管我的事。”

“幸好有一張神遁符，到時真有事也可以直接跑，不然，這事傻缺才去看。”說著就掏出看了看。

“晚上的時候去藏書空間瞅一瞅吧，書真的是不能不讀啊，不讀，一遇到事就顯得很呆，就像現在這樣，唉。”

思索了一番，方寬暫且拋下，開始了休息。

到傍晚時分，方寬帶著旺財下樓吃飯，這時，街上紛紛揚揚地吵鬧了起來。

“小二，小二。”

“來了爺，有什么事嗎？”熟練地將抹布搭在肩上，彎腰問道。

方寬捏起酒杯喝了一口，“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吵鬧？”說罷，掏出了一粒碎銀放在桌上。

小二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收下，不緊不慢地道，“這個啊，爺肯定是剛來清水城不久，不知道這其中緣由，我就給爺細細說一道。

咱這個清水城的縣令焦作青，據說以前是天策府那邊當官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前三個月被貶來到這了。

這位可真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官，先是以雷霆手段將咱這兒的地痞流氓、劣紳、賊寇肅清，而后知道夜郎郡的那事兒后，怕波及到咱這兒，也瞅著這天越來越熱，便帶著大家伙前去修水渠，準備引地河之水進來，以備不時之需。

原本都沒有多少了，地河的這一段突然竄出一條惡蛟，嘴一張，大水噴出，將修渠的人沖得七零八落，說著不獻祭九十九個孩童，就別想修渠了，沖將入水，又掀起十幾米的水柱，實在是兇惡異常。

這不，縣太爺又落敗回來了，也不知道縣太爺要怎么辦，照他那個脾氣，肯定是不會獻祭的。”說完搖了搖頭，很是擔憂的模樣。

方寬聽完，又端起了酒杯，“行了，去招呼別人吧。”

“好的爺，你自個好好吃。”

喝了一口將酒杯放下，不禁輕嘆，“這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