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川給賀年先送上樓,便在飯店門口等魯亞從車站接客戶,六點十分,魯亞開車過來,萬澤的張鵬帶著助理匆忙趕到,季凌川伸手,“張經理,好久不見。”
“季主管,真是不好意思,火車晚點。”張鵬略歉意,不過還好,公文包里80萬的合同讓他還是有點底氣的。
“那樓上請,這一路也辛苦了。”季凌川招呼張鵬二人上樓,魯亞停好車也緊隨其后。
六點半,賀年校友聚會的房間也滿了員,大家都是好久不見的,少不了幾句寒暄,陳啟明進屋后自然地坐在了賀年旁邊,紳士地問賀年想吃什么,喝什么,晚上用不用他開車送她回松竹苑。
賀年也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孩子,陳啟明的追求她當然能看得出,“明哥,不用特意照顧我,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誒,小賀,你可是啟明特意叫來的,要不是他,我都差點忘了咱們學生會還有這么漂亮的學妹。”組織此次聚會的前任會長興致高昂,“啟明,今天照顧好小賀!”
眾人善意地笑,賀年又和幾年未見的大學同學打了招呼,對方有已經結婚的,甚至都有孩子馬上上小學的,這么一對,還真只剩陳啟明跟賀年依舊未婚。
陳啟明不喜酒桌上亂起哄的糟粕文化,岔開話題,聊起了當前大家的就業情況和當下形勢。賀年對陳啟明的好感倒是提升了幾分,但這好感僅限于朋友。
畢竟她現在在意的人在另一間包房。
季凌川進了包房,讓服務生上菜,他招呼張鵬入座,座位上已經擺好酒和煙。
“有失遠迎,沒準備什么。”他拆開一包煙,遞給張鵬,給他點上,然后自己也點了一根,和魯亞說,“小魯,你也招呼好那位兄弟。”魯亞點頭,和助理也寒暄起來。
季凌川吸了一口,轉頭吐掉,“張經理,不是我們臻粵著急,火車晚點誰也不想的,咱們也都是老朋友了,我就開門見山了。”張鵬給了助理一個眼色,助理把公文包中的文件拿出來,一式兩份。
季凌川右手夾著煙,左手接過張鵬遞來的文件,仔細閱讀條款,臻粵集團是以研發教育軟件,出品智能化辦公硬件的大公司,除了手里已經有的專利權,他們也通過購買別的小企業的專利發行,萬澤這公司雖然只有幾十個人,但專利技術含量卻在行業里位于精尖水準,專利研發的速度快,卻沒有能力批量生產,臻粵可以幫助他們,也讓自己手里多一張底牌,不會坐吃山空。
張鵬有點忐忑,季凌川這個人,外表隨和,內在人精,不然也不能年紀輕輕就干到這個位置。甚至有傳聞,臻粵的小宋總有意提拔他到更高的位置。
臻粵是一名叫宋光耀的人獨自扛起來的私企,宋光耀被稱作大宋總,小宋總則是宋光耀親弟弟的獨子,親侄子宋伯丞。
“張經理,大體我已經看完了,這個合同內容肯定是沒問題的,以您這個價格,市場分析的報表給我看一下,魯亞,你把計算器準備好。”
助理急忙又掏出市場報表,季凌川也慢悠悠打開他的包,在張鵬和助理的震驚下也拿出一份市場報表,看他們措手不及的樣子,季凌川故作驚訝:“我們一直很重視貴企業,這次上級也要求我不能出錯,所以我提前按照你們專利的應用模式自己做了份報表,是不是冒犯了?”
“哪有哪有,這是出于互相信任的。”張鵬嘴上這么說,心里把季凌川罵了個遍,他出門談業務,就沒他媽見過這么理直氣壯的。
“小魯,這里乘百分之3,對,加上之前表格的數,最后結果給我看一眼。”季凌川對比兩份報表,中途還不忘抽幾口。
看完結果,季凌川笑瞇瞇看張鵬,把煙摁到煙灰缸,“張經理,是這樣,目前我們得出的結果與貴公司理想的81萬4千不太相符,你看看能不能降一點,說個數,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簽,下周就給你們放款。”
張鵬汗都出來了,明明即將入冬,后背浸濕了一片,他急忙把煙抽完,起身,“那我出去打個電話問問我領導。”“好。”
幾分鐘后,張鵬回來,“季主管,剛我們商榷了一下,可以降到這個數。”他食指中指拇指交匯,比劃了個7。季凌川搖頭,“你們已經有的賺了,我們后面中學的一些項目還會和你們合作。”
季凌川看似無所謂的語氣像座山壓在張鵬身上,張鵬抬眼都覺得季凌川比他大了幾圈,終于像吃了苦瓜一樣,呲牙咧嘴把領導交代的數告訴了季凌川,“這個?”手勢變成6。
季凌川示意他說下去,“67萬1。”
“做生意講究吉利,66萬6怎么樣?”季凌川臉上波瀾不驚,聲音是上揚的。
“行。”張鵬咬牙。
“合作愉快。”季凌川拍了拍張鵬肩膀,伸手向魯亞討筆,簽合同。
合同簽完了,任務徹底完成,雙方收好重要文件。
季凌川恢復往常的隨和,“張經理遠道而來,今天這頓飯也代表了我們臻粵最誠摯的感謝。”他主動給張鵬倒酒,張鵬長嘆一口氣,正在擦汗,看他就冒火,心下一狠,小小年紀談業務談不過你,喝酒我還喝不過?菜逐漸上齊,雙方心里各有春秋,喝了起來。
賀年包房,大家的氛圍非常好,聊著當年足球比賽的烏龍,每一屆畢業晚會的經典節目,賀年連吃什么都不注意了,只顧著笑,大學時代確實是漫長人生中的一點璀璨,在拋去成年工作世界的紛雜庸俗,那幾年青春的記憶是在場每一位最留戀的。
老會長似乎很看中她,多次把話題拋到賀年那邊,賀年和大家嘮熟了,沒怯場,也開了幾個玩笑。
“小賀,思想覺悟很高嘛,工作踏實,真不錯。”會長喝多了,說話都帶著一股長輩的味道。
“還是多虧您這頓飯讓我回憶了很多,也了解了很多以前沒注意的事項,這句感謝也包括我學長,陳啟明醫生。”她看了看身旁的陳啟明,陳啟明以微笑回他,舉杯起身,“我先干了這杯。”
在包房時間長了,賀年覺得有點熱,起身去洗手間,出了包房,在公共洗手池用涼水拍拍臉,突然聽到左邊男廁一陣嘔吐聲并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她突然心緊,沒著急走,在洗手池旁等了一會。
果然,是季凌川。他扶著墻扯著領帶走出來。
季凌川意識并不清醒,張鵬那王八犢子,一個小時灌了他一大杯醬香型白酒,又讓他混著喝了點啤酒。張鵬什么事沒有,以買了凌晨火車為由帶著助理先行告退。他讓魯亞去結賬,魯亞前腳剛去前臺,他直接沖到廁所,吐完之后頭暈乎乎的,腳下像踩了棉花,從胃到食道火辣辣的疼。
賀年愣著,這是她第一次見季凌川喝成這樣,他是典型的北方男人,從上大學之后就能陪著季楠賀振強喝一些,酒量一直很好。她那時覺得凌川哥一個人就能把爸爸叔叔都打敗。
看著搖搖晃晃穿著弄臟的白襯衫的季凌川,她頓時心疼,不想他這么拼,整個臻粵公司又不止是他一個人,她上前把季凌川扶到水池邊,“你怎么又喝成這樣...”她打開水龍頭,替他洗手擦嘴。
季凌川彎著腰扭頭看身側,湊近了看了會兒,大腦幾乎是沒有轉動,想到什么說什么,“賀年,我難受。”
“哪難受?是不是還想吐?”賀年幫他把領帶繞道身后,以防掉到水池中打濕,輕輕拍著他后背。
“年年,你也在這吃飯?”“對呀,不是你送我來的嗎?”賀年笑。
季凌川低著頭雙手支撐著水池不動,酒勁似乎上來了,她沒嫌棄,幫他徹底把嘴邊殘留洗干凈,然后拿出自己包里的面巾紙給他擦,季凌川又抬頭,乖乖地看著賀年,他以為自己喝多了在做夢,賀年出現在他的夢里。
人在夢里,想做什么就去做了。
他抱住了她。
“年年,年年...讓我抱一會兒。”還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嗝。
賀年沒掙脫,有樣學樣地,“嗯,我在呢我在呢。”
魯亞沒喝多,跟前臺算好賬單,開完發票,回來就看見川哥抱著個女人,嚇傻了,以為他喝多了騷擾人家。
他急忙沖上去想分開兩人,“川哥川哥,你抱我,你,你快松開!”又忙著朝賀年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姐姐,他喝多了,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季凌川死不撒手,最終還是賀年說,“凌川,別鬧了,先松開。”季凌川聽話地就像是中了魔法,說放手就放手了,魯亞吃驚,看著賀年嘴巴都合不上。
賀年看著魯亞不像喝多的,“你叫代駕了嗎?”
“叫了叫了,姐姐你怎么稱呼?太感謝你了。”魯亞托著季凌川。
“我叫賀年,是他,”賀年一愣,“我是他...鄰居,他住在奉天林景你知道吧?我回隔壁包房取個東西,和你一起給他送回去,等我一下。”
“好,我知道,之前去過。我去樓下接代駕。”魯亞眨眨眼,“叫我小魯就行。”
陳啟明見賀年一直沒回來,出去找她,只看到了季凌川被扶走的背影,“怎么了賀年?”他焦急地問,“你身上怎么都是酒味?”
賀年看了陳啟明,略歉意,“明哥,我可能要先走了,我鄰居喝的有點多,我得給他送回去。”
“用不用我幫忙?”
“不用了,明哥到時候在微信上告訴我飯錢,我給你轉過去。”賀年避開陳啟明關切的目光,回包房拿東西,和大家告別。
從飯店出來的一刻,賀年突然就想明白了,她好像對除了季凌川以外的男人絲毫沒有耐心,包括陳啟明。
坐上車,魯亞坐在副駕駛,指揮代駕。她扶著睡著的季凌川坐在后面,季凌川頭靠著她肩膀,身上都是賀年曾經最厭煩的煙酒味,但從他身上散發的,讓賀年更心疼。
他從小就那么懂事,什么事都是自己扛著,明明學習也很好也為了早點掙錢沒有考研,明明胃疼還是得挺上去喝酒。
她把手放在他手上,緩緩摩挲,曾經他也是用這雙手替她打過一個蠻不講理的崔武,也用這雙手抱住過她,她是多遲鈍呢,明明離得這樣近,才發現有這樣一個人一直默默的在她身邊承受她的喜怒哀樂。
她也是清醒的。
她知道,她喜歡上季凌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