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天涼下來,修繕的工程也漸漸接近尾聲,原地重建之后大家都默契地沒有提換屋子的事。守常院中空空蕩蕩,安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沉重。
不遠處的道樸院卻不太尋常,厚重的箱子三三兩兩地堆疊在一起,原本寬敞的屋子因此而顯得十分擁擠。溫晚意見秦氏進來忙起身迎上去。“大嫂來了?!?
自從她回來之后大姑子對自己的態度就有了微妙的轉變,雖然還和以前一樣和善卻似乎親熱了許多。
秦氏命人將從家帶來的東西交給弄琴?!拔易叩臅r候太匆忙,給你們預備的禮物昨天才到。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你收著玩或是送人都好。”
“大嫂說笑了,你送的東西自然是好的?!睖赝硪馕⑽㈩h首命弄琴將東西收好,然后遣散眾人,笑吟吟地指著堆了滿地的箱子說“這是溫家歷年的舊賬,今日我可全托付給大嫂了?!?
秦氏悚然一驚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澳氵@是什么意思?”
“以前我替娘管著,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大嫂見諒?!闭f著便低頭微微一笑?!叭缃翊蟾缫呀浭羌抑?,內宅的權利自然也該交給你了?!?
“你大哥知道嗎?”他能夠接受嗎?秦氏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夠越過她成為自己丈夫心中最重要的人。
溫晚意泰然自若地將賬本交到她手上?!斑@是你應得的,他會明白的?!?
賬本厚重,才寫了不到三分之一,看月份是最新的那本。秦氏半信半疑地看著她,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肮芗业臋嗬卮?,你就這樣交給我?”
對牌上爬著卷草紋樣,一面刻溫,一面刻著吐絲的金蠶。溫晚意示意她收好令牌?!澳闶堑鶠榇蟾缣舻娜?,又嫁進來這么長時間,脾氣秉性大家都看在眼里,由你來接手沒什么不妥。”
“如意年紀小,許多事情她其實不明白的,以后還要請大嫂多看顧些。”見她說話間似乎有托付的意思,秦氏胸中思緒萬千,難道出什么事了?
“你大哥是個顧家的人,會照顧好你們的。”剛進門的時候她也曾經躊躇滿志地打算做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可這個家卻從來沒輪到她說了算。
如今婆母意外身亡她卻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權利,若因此而欣喜若狂未免顯得不近人情。可對于秦氏而言這是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臉上不免流露出滿意的神情。
溫晚意見狀只推說自己還有事,并沒有揭穿。弄琴早等得焦急,見她出來趕忙迎上去?!按笮〗悖贍攣硇帕?!”
溫駿在信上說九華山今非昔比恐怕一時不能回來,叫他們趕緊想辦法暫時撐一撐。
庫房里的東西頂多再撐半個月,手頭上能夠動用的東西不多,必須想個辦法撐過這段時間等到二哥回來。
“五小姐最近學得怎么樣?”
“聽說整天在園子里試香,好像也做出了些東西。”弄琴道。
往含德軒的一路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香包,粗粗看去竟有好幾十個。溫晚意對此十分欣慰,放慢腳步細細觀察著每一個香包。
大小面料各有不同,分香味掛在不同的地方,幾乎換幾步就能聞見不一樣的味道。
岸邊的垂柳樹旁溫如意扶著梯子往樹上掛香包,偶爾和樹下的人說話,小桃捧著半籃子香包守在邊上,時不時地往上面遞一個。
好不容易把手上的東西掛好,一回頭就看見有人在樹后看著自己,定睛一看竟然是阿姐,溫如意急忙揮手“阿姐!”
“小心!”
梯子上的人晃了兩下才站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慢慢爬下來,拉著阿姐的袖子認錯?!拔义e了,保證下次不這樣了?!?
“你啊,每次都這樣,認錯認得飛快,可就是從來不改!”溫晚意后怕地拍著胸口,被她誠懇認錯的樣子逗樂,戳著她的額頭笑。
言歸正傳,溫晚意問起她的香方學得如何。溫如意驕傲地指著路邊滿滿當當的香囊?!斑@都是我學得方子,什么樣子都有,雖然還沒有學透,不過應該也不差?!?
“那就好,你挑幾個清雅的方子再做些應景的香囊,過幾天恐怕就要用了?!?
溫如意驚喜道“我可以出門了嗎?”
“以后每天挑一個時段到鋪子里坐坐,讓別人知道溫家還有人坐鎮。”
“知道!就像大哥一樣!”溫如意笑著應了一聲,興高采烈地給她塞了好幾個剛做的香包。
地動的善后事宜多得數不清,即便溫晚意每天起早貪黑也還是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機會見到大哥。
等溫騏知道管家理事的大權已經交給秦氏之后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說了一句?!斑@樣也好?!?
秦氏幾乎要以為他想讓自己將權利交回去,卻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你要是覺得這樣不好我可以不管。”
“這是你應得的?!睖仳U打斷了她的推辭,認真道“既然阿晚覺得你可以,那你就好好干吧。”
含德軒中月季花從中支起涼棚,花木交疊著攀援而上,遮蔽出一方陰涼。
楊柳枝編的小籃子隨意地放在一邊,溫如意睡意正憨,仰面躺在涼棚中姿態恣意。
顧辭在她身邊蹲下,撐著下巴看她。眉目舒展,櫻唇微啟,似乎夢見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小聲嘟囔著什么。
花香四溢中他似乎被蠱惑,癡迷地看著她久久不能動彈。她的毫不設防讓顧辭心中蕩漾起陌生的漣漪,要怎樣才能留住這份美好?
她實在太單純,從未見過這世間的骯臟齷齪,以為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誠摯善良,以為所有事情最終都會變好。
要怎么才能留在她身邊?顧辭習武多年,早就習慣了單刀直入的思維方式,卻在面對她的時候多了幾分猶豫。
怪道人家都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從前沒有遇見的時候不明白,現在想想,要是真的為了所謂虛名而放棄唾手可得的美好,未免得不償失。
想到這里,顧辭胸中有些悶痛,眼神再次落在她嬌憨的臉上。自從受傷過后他常常覺得呼吸不暢,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低低地咳了幾聲,輕輕勾住她的手指小心地摩挲著指節,要怎么做才能讓她離不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