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滅萬邦，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形容。

因為幫派的壯大，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鬼進入滅萬邦，甚至，有些曾經(jīng)是萬鬼幫的鬼都來加入滅萬邦。

而我們的會員制度又并沒有任何篩選手段，因此會員的質(zhì)量也說不準。

幫派勢力的增大，使得許多幫眾經(jīng)常會借以幫派的名義欺壓沒有加入幫派的鬼，甚至，經(jīng)常又幫眾聚集找萬鬼幫的鬼爭搶地盤之類的事情發(fā)生。

幫派成員眾多，我和牛大寶根本管不過來，幫派內(nèi)部又經(jīng)常有內(nèi)亂。

幾個月下來，我發(fā)現(xiàn)滅萬邦和萬鬼幫的差別好像就是滅萬邦的頭領(lǐng)是我，以及我有積分可以拿而已。

那這樣，我和黑羽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我曾經(jīng)找了幾次簡海虎想請他幫忙，但他也并不對這樣的事情在行。

時間越久，滅萬邦的情況就越糟糕。

于是，我想找牛大寶商量，解散滅萬邦，沒想到，這徹底引燃了他對我的不滿。

“什么？你想解散滅萬邦？你在開什么玩笑！從你說你要改變冥界開始，我就一直跟著你服從你什么都聽你的，現(xiàn)在倒好，你一句話就想直接解散滅萬邦，你把我當(dāng)什么？你把我牛大寶當(dāng)什么了？聽使喚的狗嗎？是不是現(xiàn)在還要我叫兩聲?！迸４髮殱q紅了臉，淚水大顆大顆地從眼睛里面跳出來。

“你聽我說，滅萬邦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從一開始就不是這樣打算的?！?

“你打算干嘛啊你！你一個人把風(fēng)頭賺了把積分吃了，你有沒有想過我？你不是說帶我我一起嗎？你不是說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嗎？可為什么你當(dāng)夠了幫主就想自己去逍遙快活，我呢？我呢？”

“你先冷靜一下啊，我真沒有把你忘了，我只是太忙了?！?

“太忙了？你在忙什么？幫派上上下下都是我在打理，你每天不是找你的女朋友就是找簡海虎，要么就去找君山，還瞞著我不讓我去？”

“牛大寶！你不是會讀心術(shù)嗎？你自己看看啊，這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情緒有些失控，對著牛大寶大喊起來，我從來沒有這樣兇過他。

可我腦子實在是有些亂了，我不知道牛大寶到底在和我爭論些什么，我很煩躁，想要自己一個人待著。

我受不了了，和牛大寶、在幫派里我沒有任何一刻是放松的，大概我真的不適合這樣的工作吧。

我多想回到一開始，那個第一個夜晚，我認識了牛大寶，還在他的幫助下贏得了一場比賽，吃了一頓大餐。

那時我覺得，這是我后半生無趣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快樂。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會不會失去我這個最好的朋友？我會不會像黑羽一樣，眾人皆叛，最后的下場是引導(dǎo)員的輕輕一揮。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到底問題出在哪里？

還是說，這個世界并不真實。

我跑了出來，我沒辦法再去面對牛大寶的質(zhì)問，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

我一直在盯著我自己，偶爾關(guān)心一下牛大寶他也會開心得不得了，可是，只是偶爾。

我好像沖破這世界的繭，它讓我壓抑得無法呼吸。

我一直跑，不知道往哪里跑。

總之，我跑著，進入了一個白色的通道。

前方是刺眼的光。

跑。

一直跑。

接著跑。

跑。

跑。

“呵——”我倒吸一口涼氣，從現(xiàn)實的夢中醒來。

四周是一個辦公室一樣的場景，我的對面是老頭，那個引導(dǎo)員。

“你醒啦？怎么樣，看見了什么嗎？”

我有些不解，有些頭暈，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看見了什么？你指的是什么？”

老頭慈祥地笑，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樣，對我了如執(zhí)掌。

“你要是還不懂，就繼續(xù)睡吧?！?

老頭伸出手，在我眼睛上一揮，我又失去了意識。

夕陽斜灑在地上，透過中世紀的窗戶。

“你以為我很好騙嗎？這個酒店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個熟悉的身形在對這老頭喊叫，和現(xiàn)在的老頭一模一樣。

銀色正裝，言語發(fā)自肺腑，鏗鏘有力，眼神堅毅。

就像……君山帶我看過的畫。

云生？！他是云生！

“酒店是什么？那你又以為你組織的“萬鬼幫”是什么？你用萬鬼幫代替了酒店的管理，又能怎么樣？”

“能怎么樣？脫離你的暴政！”

“暴政？哈哈哈……暴政？我讓所有鬼都可以吃上飯，幾乎遏制了強大的惡鬼對于弱小者的欺凌，而你呢？街上那些所謂的“萬鬼幫”游行是什么？你不明白，你不知道規(guī)則的重要，你不知道一個統(tǒng)治者對于他們所有鬼來講意味著什么。”

云生無話可說了，似乎，他也贊成老頭的說法。

“沒話講了？如果你不是找到了更好的方法來規(guī)范這個世界，你憑什么要推翻我？知道我是誰嗎？秦始皇！比你多活幾千年！”

老頭說完的那一刻，好似有一道閃電在他身后劈過。

老頭變了樣子，胡須長而亂，眼睛雖然平靜還是有火焰在其中燃燒。

“當(dāng)年，鬼界形成不久，萬鬼紛亂，戰(zhàn)爭不停。餓的只剩下精魄的鬼隨處可見，鬼吃鬼的現(xiàn)象更是頻出不窮。萬情之源，也就是現(xiàn)在的平臺下方，被那些鬼搶來搶去，支離破碎。是我，一手收復(fù)了所有的萬情之源，并打造了如今這酒店，讓絕大部分鬼可以在這世上活得好好地。我讓他競賽，分等級制，讓他們把搶奪他人的欲望轉(zhuǎn)移到了競賽身上，你卻說這樣不如你搞個“萬鬼幫”你來帶領(lǐng)所有人，把食物直接平分了好？你以為你真的管得了這么多鬼嗎？”

“那你又如何管的了呢？”

“我如何管得了？”

老頭冷笑了一聲，然后突然發(fā)力，變大，變得比酒店還大。

“那這樣呢？”

老頭用力一揮手，這世上的所有風(fēng)都從他的袖口下集中，然后向云生吹去。

云生被吹得很高，完全被老頭玩弄在股掌之中。

老頭又用手接住云生，云生在老頭的手里像孫悟空在五指山下一樣。

老頭帶著云生，直接傳送到了陽間。

“那這樣呢？”

老頭的身體繼續(xù)變大，站起來得有地球半徑那么高，他吹一口氣，天上的云便被他吹到一塊了，把它們?nèi)看档教窖螅窖笤谙卤┯辍?

“那這樣呢？”

老頭又變小了，變得和螞蟻一樣小，雷電在他頭頂積聚，方圓百里都是雷電全部往他頭頂劈。

云生被他拽過來拽過去，從天上到地底，不知道他是否還是清醒。

“你能明白嗎就你這樣，你根本無法理解我。你以為你和我一樣？你以為你也有“無盡能源”就能和我并肩？”

云生一直在吐，頭暈?zāi)垦！?

“如果……你真的覺得我的做法不對，你應(yīng)該繼續(xù)學(xué)習(xí)，繼續(xù)前進，而不是阻擋別人前進的腳步?！?

“對不起?！痹粕帽M了全部力氣，終于說出了這一句話。

“冥界的安排是按地域來分配的，如果你覺得這里不夠完美，你可以出去看看，在別的大陸之上，你或許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這就是無盡能源的用處嗎？”

“說的沒錯。”

“呵——”從這讓人頭暈?zāi)垦５膲艟忱锍鰜恚K于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呼吸。

“怎么樣？還不明白嗎？”

“明白了明白了?！蔽疫B忙應(yīng)答，怕他又讓我昏睡過去。

“所有……你那給滅萬邦，還要不要繼續(xù)了？”

“應(yīng)該……不會了吧?！?

“好的，今后的日子，你想何去何從，都隨你的心意。還有，這個給你。”

老頭從柜子里掏出一個木盒子，遞給了我。

“這是什么？”我接過盒子。

“打開看看?！?

木盒子用一個鐵扣子封裝住，看著很古老。

撥開扣子，翻開盒蓋，我看見一個寶珠在里面，皮白圓潤。

“這是做什么的??？”

老頭得意地笑，用下巴指了指示意我：“把它吃了?！?

“吃了？這東西怎么吃？”

“直接咬就行了?！?

我還是有些猶豫不決，這東西怎么看都不像可以吃的東西。

“那你舔一口?！?

這個我倒可以嘗試一下，反正這老頭應(yīng)該也不會騙我。

當(dāng)我舌尖剛碰到這顆寶珠的時候，我感到一絲清涼，從舌尖擴散到全身。

“有點甜?！?

“那你現(xiàn)在可以試試咬一口了吧。”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猛地咬了一口。

冬天里的冰淇淋。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但咀嚼起來，卻又是另一種感受。

像是用火考過的雪。

“好的你一邊吃，我一邊講。這個，是我提煉了五百年的情緒制成的，正常的鬼，吃了這個會連續(xù)進化好幾十次，然后，砰——，因為受不了而爆炸……可能會死?！?

我立馬停止了咀嚼，牙齒不敢動了，生怕爆炸。

“不過那是普通的鬼，但是，我們不一樣。它會在我們體內(nèi)被儲存，然后慢慢地被利用，也就是說，你吃完這塊圓球的時候，你的身體會開始不停地生長、進化，直到這個球被消耗完。”

我又慢慢恢復(fù)了咀嚼動作。

“這是我給你的賠償，作為你解散滅萬邦的賠償。同時，我們是一類人，剛才你也看見了，云生，上一個我們的同類。我們這種存在，幾百年才會出現(xiàn)一個，你不要浪費了你的天賦?！?

我點頭，一邊咀嚼。

“很好，我要說的都說了，你現(xiàn)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現(xiàn)在是早上8點，可以去陽間了?！?

我點開手機，一邊咀嚼，一邊傳送。

小寶云也在，尹雙也在。

我拿著這塊寶珠在手里咀嚼，看著這一人一貓在沙發(fā)上享受閑暇的時光。

真好，他們真幸福，人間真幸福啊。

即便我回不去了，這里也可以一遍又一遍地給我溫暖。

我一邊咀嚼，一邊流淚，一邊告別，一邊欣慰。

陽光很暖，橘貓的身體很軟很好摸。

此刻我的耳邊沒有聲音，但是我聽見了大海。浪潮一遍又一遍地沖刷著沙灘，撫平它、濕潤它。

我該出發(fā)了，不要總是掛念舊人。

我需要到很遠的地方去，不是因為我再也見不到尹雙，而是我們我終于領(lǐng)悟，我們再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

再見，尹雙。

再見，小寶云。

從陽間傳送過來，這塊寶珠我咀嚼了一天，現(xiàn)在終于只剩下一點了。

我把那一點塞進口里。

“怎么今天一天都不見你人啊？到哪去了？”牛大寶一如既往地對我關(guān)心。

“牛大寶，我要去離開這里了，”

“離開哪里？這里？那么我們?nèi)ツ沁叞伞！迸４髮毨业氖郑霂胰チ硪粋€隊伍排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要離開酒店了?！?

“啥？不在酒店你吃什么啊？”

“我不止是不會退化，這個能力的正確叫法，應(yīng)該叫“無盡能源”。我要去完成我的使命了。”

“使命？你有什么使命？”

“你等我，等我周游世界，等我把所有真相都了解清楚，我再來找你?！?

“你是說，你要離開這里很長時間了嗎？”牛大寶眼睛閃爍，做出一副哀求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我的積分，就全給你了。這是我給你的，雖然是借的簡海虎的，但是，我自己會還?！?

“你……你別這樣好嗎？你這樣說……好像這一別就是一輩子一樣，別這樣。”牛大寶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好好等我，在這之前，我不允許有任何鬼敢欺負你，你多去找簡海虎，你們相互之間有個照應(yīng)?！?

“好，你要早點回來啊。”牛大寶像個孩子一樣撒嬌。

“一定?！?

等牛大寶離開，進了賽場。

我脫下手機，朝著平臺之外，那些絲帶般的情緒扔了出去。

一念心動，一念天地轉(zhuǎn)。

這就是只需要靠念力就可以任意傳送的感覺嗎？

雖然可以傳送的范圍還是很小，但也夠用了。

先去哪里呢？

不管了，去海邊吧。

我進了火車站，尋找了一個前往沿海城市的火車，跟隨人群上去了。

我喜歡火車，相對于其他遠距離的交通方式，更慢。

一路上，看著沿途建筑、植被的變化，好像相隔的不僅僅是城市，還有被時間分隔開的季節(jié)。

鐵軌摩擦車輪，聽聲音好像是兩個銹跡斑斑的物件。

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但我終于可以好好睡個覺了。

我在所有鬼都在酒店的時候仍然身處人間，既是繁華，又享清閑。

來到海邊，我看上了一條游輪，剛好是要到海的那邊。

我喜歡坐在船頭，看移動的海。

跳躍的魚，奔涌的海。

盡管死亡，依舊在人世間暢游，我的世界依舊在轉(zhuǎn)動。

新的大陸，新的制度，新的挑戰(zhàn)。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在等著我去發(fā)掘。

下了船，我的腳終于踏上了不會浮動的大陸。

一樣的燈紅酒綠、一樣的繁華大街和一樣的人煙味。

所有人都曾有缺陷，只有看遍了世界，才能回歸自我。

完美的制度并非不存在，這正是我們所追尋的，只有一直在路上，才能將和我們的美好期望有所偏移的路線慢慢擺正。

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冥界是不是也是一家酒店，也要在進入之前比賽競跑，是不是也是看分數(shù)吃飯，是不是這里的鬼也喜歡把情緒做成一道道我曾經(jīng)愛過的、吃過的屬于記憶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