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宸是被龜甲鱗片的灼燙驚醒的。此刻他正蜷在守靈山腹地的溶洞裂隙中,洞外呼嘯的風雪裹挾著硫磺氣息,而掌心的鱗片正浮現出細密的星軌——指向百里外某座噴發中的火山口。那日離開后,萬宸便一路往萬靈帝國走去,三日前在獸靈山突破的暗傷仍在經脈中作痛,但他知道那里藏著下一枚青銅釘。
火山口翻騰的熔巖映紅了半邊天幕。萬宸攀上巖壁時,神瞳突然刺痛——在沸騰的巖漿湖中央,竟漂浮著半截青銅棺槨。棺蓋表面二十八宿方位釘著七根骨釘,每根都纏繞著與母親所系相似的青銅鈴鐺。
“叮——“
最末端的鈴鐺無風自鳴。萬宸還未來得及掐訣,整個巖漿湖突然暴起千尺火浪。一頭通體赤紅的巨獸破焰而出,獅首龍尾,額前第三目竟是燃燒的青銅戒。它的利爪拍碎山巖時,萬宸看清那戒面饕餮紋正與自己懷中的龜甲鱗片共鳴。
“原來如此。“萬宸擦去被熱浪灼出的鼻血,神瞳倒映出妖獸體內游走的青銅釘,“你吞了我要找的東西。“
烈焰魔獅的吐息化作火龍卷,所過之處連空氣都在燃燒。萬宸踏著崩落的玄武巖騰挪,星輝在足底凝成龜甲陣圖。當第七道火龍擦過左臂時,他抓住破綻突入妖獸腹下,金血凝成的星錐直刺心臟部位。
“鏘!“
星錐撞上熔巖鎧甲的剎那,萬宸虎口崩裂。魔獅發出嘲弄般的咆哮,尾鞭掃斷三根鐘乳石柱。其中一截貫穿萬宸右腿,將他釘在滾燙的巖壁上。沸騰的獸血順著傷口涌入經脈,筑基期的氣旋竟開始潰散。
“要死在這里了么...“萬宸咳出帶著火星的金血,視線開始模糊。神瞳卻在此刻穿透妖獸顱骨——那枚青銅戒正在吸食魔獅神魂,戒面浮現出與祠堂腐尸同源的九目血紋。
瀕死之際,母親的青銅鈴突然在識海震響。萬宸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丹田潰散的氣旋逆向坍縮,化作漩渦瘋狂吸納洞中火靈。魔獅驚覺不對時,整座火山的地脈靈氣已形成漏斗狀的暴風眼。
“天市東垣,蒼龍擺尾!“
萬宸震碎腿骨間的鐘乳石,周身燃起金紅交雜的星焰。魔獅噴吐的炎流在觸及星焰時倒卷而回,妖獸哀嚎著撞向巖壁。萬宸踏著火龍逆沖而上,神瞳鎖定戒面血紋,被熔巖灼傷的右手生生插入魔獅第三目。
“咔嚓!“
萬宸將青銅戒從魔獅腹中剝離,青銅戒剝離的瞬間,萬宸破碎的丹田爆發出璀璨星芒。巖漿湖中浮起萬千光點,在他周身凝結成龜甲狀金丹。魔獅在星輝中化作飛灰,而那截纏繞星輝的指骨從戒內跌落,輕輕點在他眉心。
當萬宸從灼熱的灰燼中站起時,整座火山已然沉寂。筑基后期的威壓震落洞頂碎石,他背后的三垣星紋流淌著熔巖般的金紅。青銅戒安靜地套在左手無名指上,戒面蒼龍七宿的圖案里,隱約可見一道沉睡的虛影。
拾起棺槨上震落的青銅釘,萬宸的神瞳突然刺痛。釘身上的天魔文字扭曲成預言:“當第七枚星釘歸位,囚徒將啃斷枷鎖。“與此同時,千里外母親系在窗欞的青銅鈴鐺,毫無征兆地碎了一顆。
萬宸將染血的青銅戒浸入寒潭時,潭水突然沸騰。戒面饕餮紋的第三目滲出金血,在月光下凝成個鶴發童顏的虛影。老者抬手便封住他周身要穴,指尖星輝流轉間,萬宸背后未愈合的鞭傷竟生出龜甲狀道紋。
“筑基境就敢強開玄天戒?“虛影彈指震碎他強行沖穴的靈力,“老夫璇璣子,算是你母親的......“話音戛然而止,戒面突然浮現九道血色枷鎖,將后半句話絞碎成殘響。
“唉罷了,你母親隨時已經不在,可……”就在璇璣子說話之時。
“老頭,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娘明明……”可是話說到一半萬宸沒有繼續說下去。
冥冥之中,萬宸總是感覺母親似乎非常虛弱,好像少了什么,聽璇璣子一說全部都符合了。
是靈魂完整的靈魂和肉身。
璇璣子看著萬宸的表情,搖了搖頭,“你來你的母親并沒有告訴你,早在八百年前你母親就犧牲自己化作陣基……”
“那……那現在這是……”萬宸雙唇發抖。
“你母親當初將你取出放入靈胎,剝離出一絲魂魄留在你身邊,在合適時機培養你……這是你母親讓我交給你的。”說完便開始演示起來。
三日后,戒內空間的星河棋盤上,璇璣子虛影比外界淡薄三分。萬宸盯著他眉心與母親如出一轍的星形胎記,忽然將龜甲鱗片拍在棋枰:“這上面的二十八宿逆行軌跡,和您方才演示的周天運轉完全相反。“
老者執棋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顫,白子落處星圖驟變:“你看錯了。“
“三日前我突破筑基中期時,看見您用星輝摹刻的陣圖。“萬宸指尖金血滲入棋盤,染紅玄武七宿方位,“與母親教我辨識草藥的星圖分毫不差。“
璇璣子突然揮袖掀翻棋局,九霄星斗同時明滅:“有些因果,你現在還背不動!“
當萬宸第七次試圖沖破戒內禁地時,終于觸發了暗藏的記憶殘片。他看到八百年前的雨夜,璇璣子抱著襁褓在星陣中奔逃,身后追兵額間都烙著與母親耳后相似的星紋。襁褓里嬰孩啼哭的剎那,追兵首領突然摘下面具——赫然是年輕時的母親,只是眸中流轉著天魔獨有的九重血輪。
“看見了嗎?“璇璣子的虛影在記憶碎片中愈發透明,“當年她剖出半數星髓封入你丹田,自己卻......“
血色枷鎖再次浮現,將記憶碾成星屑。萬宸的神瞳卻捕捉到關鍵畫面:母親將青銅戒按在嬰孩胸口時,自己脊背上的三十六枚星釘正一枚接一枚崩裂。
“今日教你星軌推衍術。“璇璣子刻意避開萬宸審視的目光,在虛空勾畫北天星圖,“若遇紫微垣偏移三度,便意味著......“
“意味著生門在東南,死位現血親。“萬宸突然接口,神瞳倒映著老者驟然收縮的瞳孔,“這是母親臨終前教我的最后一道星訣。“
璇璣子手中的星輝筆轟然炸裂,戒內空間突然下起血雨。在雨幕遮掩下,老者以指代筆在他掌心疾書:“莫再追問,你每勘破一層真相,她脊背上的星釘就松動一枚。“
寒潭倒映出萬宸背后的新傷——昨夜強行沖擊禁地時,二十八宿道紋反噬留下的灼痕。他摩挲著戒面新浮現的裂痕,那里嵌著枚帶血的星釘碎片:“前輩可知,昨夜子時北斗倒懸時,我看見了什么?“
璇璣子沉默著修補破損的周天儀。
“看見您跪在星陣中央,替我母親承受九道天刑。“萬宸突然捏碎掌心血痂,金霧中浮現出老者脊背潰爛的傷口,“每道刑痕里,都釘著與我母親相同的星紋鎖鏈。“
青銅戒突然劇烈震顫,璇璣子的虛影在明滅間蒼老十歲。他最后凝視著寒潭中萬宸的倒影,消散前彈出一縷星輝沒入其眉心:“去北海找哭面佛,他欠你母親三斗星辰砂。“
潭水恢復平靜時,萬宸發現掌心多了一道血契——每當他想追問母親之事,喉嚨便會被星輝封住。而戒內禁地的方向,隱約傳來鎖鏈掙動的錚鳴。
璇璣子消散前的星輝在萬宸眉心凝成冰晶,寒意滲入神瞳時,他看見北海方向升起九道青銅煙柱。每道煙柱頂端都懸著枚星釘,釘尾鎖鏈纏繞著半張殘破的星圖——正是母親教他辨識草藥時,在沙地上畫過的二十八宿變陣。
三日后,萬宸站在北海斷崖時,青銅戒已覆滿冰霜。他凝視著海面下浮動的星芒,那些光芒勾勒出的輪廓,赫然是母親被鎖鏈貫穿的虛影。當第一滴金血墜入浪濤,海床突然裂開深淵,三十六具青銅棺槨排成北斗陣型浮出水面。
“你來了。“棺槨中傳出金石碰撞之聲,哭面佛的面具從浪濤中凝結,“當年你母親寄放在我這的,可不只是星辰砂。“
萬宸的神瞳突然刺痛。他看見每具棺槨表面都刻著生辰八字,最早那具標注的日期,竟與自己出生時辰分毫不差。棺蓋縫隙滲出暗金血絲,在浪尖編織成母親分娩時的畫面——產床四周釘著七枚星釘,床底法陣與青銅戒內的禁地陣圖同源。
哭面佛抬手掀開面具,露出的面孔讓萬宸踉蹌后退——那竟是璇璣子年輕時的模樣,只是右臉布滿星釘留下的疤痕。“很驚訝嗎?“他指尖撫過棺槨上的銘文,“當年你母親剖腹取胎時,用的是我打造的隕星刃。“
海浪突然化作冰棱,萬宸背后的龜甲道紋迸發星焰。哭面佛卻彈指震碎他的護體罡氣,將枚帶血的星釘按入他丹田:“你以為璇璣子為何甘愿被困戒中?他在替你母親償還血債——每當你勘破一段真相,就有一枚星釘刺入他的神魂。“
萬宸嘔出金血,血珠在海面凝成母親的面容。她耳后的星紋胎記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跳動的青銅戒虛影——正是璇璣子棲身的那枚。
深夜的荒島上,萬宸蜷縮在隕鐵打造的棺槨內。哭面佛留下的星釘正在吞噬星髓,他背后的龜甲道紋爬滿血色裂紋。當第七次嘗試逼出星釘失敗時,戒面突然浮現璇璣子的殘影。
“屏息,觀想太微垣。“老者的虛影比任何時候都淡薄,“記住,你母親舍命保下的不僅是你的命,還有......“
血色枷鎖再次絞碎話語。萬宸卻在此刻暴起,神瞳中射出金芒洞穿棺槨。他看見海底升起的青銅柱上,母親被鎖鏈吊著的虛影正逐漸凝實——每根鎖鏈末端都拴著枚與他丹田同源的星釘。
“原來如此。“他徒手挖出腹中星釘,金血噴濺在哭面佛的面具上,“你們把我娘親的神魂拆解成三十六份,煉成了封印天魔的陣眼!“
當第一枚星釘被萬宸生生拔出時,北海掀起千丈狂濤。哭面佛的面具在星焰中融化,露出下面與母親七分相似的面容:“好侄兒,現在明白為何璇璣子不敢言明?你每毀一枚星釘,你娘親的魂魄就......“
“就多一分解脫!“萬宸捏碎星釘,背后的龜甲道紋炸成星屑。海底青銅柱接連崩塌,母親破碎的神魂從鎖鏈中溢出,在他周身凝成璀璨星紗。
璇璣子的殘影突然凝實,抬手布下九重星陣:“快走!那些被封印的雜碎要出來了!“
萬宸卻將青銅戒按在心臟位置,任由戒面饕餮紋啃食血肉:“八百年前你們用我娘親的血肉封天,今日我便用這身星髓——“他背后的星紗化作萬丈星炬,“把你們這些蛀天的惡鬼,燒成劫灰!“
海天交界處,九輪血月同時睜開豎瞳。萬宸在烈焰中看見母親最后的微笑,她消散的指尖正指向東方——那里有座被青銅鎖鏈貫穿的孤峰,峰頂懸浮著枚刻有“萬“字的星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