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淡然地喝完最后一滴水，這才施施然站起來，勾著最近的一位姑娘往里屋走去，

身后沒被選中的姑娘們的眼神里有些惋惜，卻又不能分好姐妹一杯羹，又恍然大夢初醒般回憶起男人的面容，那似千萬丈水下無波瀾的心終于有了一絲松動，恰好露出些憐惜的神色出來。

只消一刻，便去尋找下一個恩客。

而這邊，顧昭假意踉蹌幾步，勾著姑娘的手卻穩穩當當，那小姑娘瞧他眼里帶了些色彩，連帶著那冷俏的眸子都生動了幾分，平添了一絲喜愛。

竟主動開口道“公子都不問問奴家的名字？”

顧昭這才將眼神分她兩分，用側眸微微打量著眼前的姑娘，嬌小軟弱又帶著絕對的嫵媚，風情多姿，明明是帶著笑的卻又有那么一點高傲，他于是半是認真的說道“我實在想不出，哪般名字才能配得上姑娘風姿。”夾著那醺醺地語氣，倒讓姑娘心底抖了幾下，不過很快，她便收起了自己的其它心思，又笑語盈盈。

姑娘回神，他也沒想到看著這般正經的人嘴里也能說出這樣輕佻的話，然而似乎在他嘴里說出來，她又沒得反駁，不過好在反應極快“公子說笑了，是人都有個名字的，哪能沒有啊，奴家掛牌是紅梅，讓公子見笑了，公子請進。”

“紅梅……這房間倒是別致。”

紅梅將門叩上，倒了桌上的酒遞給他“喝點酒吧，新備的。”

“這邊的規矩就是這樣，我叫紅梅，屋內的裝飾如我也才應景，公子既從這許多人中獨選了我，也正是你我有緣，公子，你說，您怎么就選了奴家呢？”

顧昭接過那杯子用手轉了轉，這是個極為優雅的姿勢，紅梅挑了挑眉，沒說什么，他手掌寬厚，骨節分明，好看極了，這般動作做起來也足夠賞心悅目，紅梅的目光不自覺的就落在了他的手上，眼里多了些貪婪的神色。

“有緣。”顧昭沉吟了下，通常情況下，自青樓結識，一夜恩客和花牌的關系也談不上多大的緣分吧，不過他也不是因為這才沉吟這一句，只是覺得這個說法十分新鮮，有趣極了。

“也許吧。”半晌，他才定了神色這樣說了一句。

紅梅的注意在他手上，也在他身上“公子還沒說，為何獨選了紅梅呢？”

她聲音暗啞，眼里的東西將要掩蓋不住，然而顧昭只是用沒拿杯子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磨搓那極差的粉，姑娘細皮嫩肉，下巴被人捏的通紅，都不用粉飾，顧昭毫不心軟，冷淡又帶著幾分興味的眉目落在紅梅的眼中，簡直猶如催情藥，她沒有感受下巴處傳來的疼，反而閉上眼輕輕地嗅著什么，

那模樣要說瘋狂，倒也談不上，可要說正常，卻更不及。然而事情就是向這種方向發展去了，和顧昭，和紅梅一開始想象的都完全不一樣，兩個人都隨心所欲下去，再沒有遮蓋與束縛。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紅梅才啟唇說道“公子”她張開眼，眼底已是清明的神色，她微微笑道“公子可以放開我了吧。”

顧昭沉默地收回了手，手上粘膩的感覺很是不好，屋中悶熱，他手摩挲著皮膚已然出了汗，潤開了紅梅臉上的粉，散發出奇怪的味道，紅梅也沒在意，只是斜坐在椅子上，側著腦袋問道“你不是普通人吧？有錢人？是張家的還是李家的？我看你眼生，不會是孫家的吧，好像京里做什么官的就他一家。”

她渾然不在意眼前的顧昭能怎樣，癡癡笑道“你們這些有錢人啊……”

“說這些給我聽，不怕我說出去？或者報官把你抓起來？”

紅梅只是嘆著氣搖搖頭，又重。一遍“你們這些人吶”

她呵呵笑著，眼中單純無比“正經人誰來青樓這種地方啊，你既然來了，又生的這般好看，還選了我，對我胃口，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美好的回憶的。至于張家孫家李家？哪里比得上東城的時家呀。說起來你不知道吧，我們“春風十里”的名字就是時家給取的，“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我也不知道說的什么意思，讀書人。”

“不過，誰叫有權有勢又對江城情深呢？你一個外人，就算某天倒在了亂墳地前，也不過就是大家吃完飯后笑笑嘆嘆的事情。江城啊，天高皇帝遠，貧窮讓我們不得不如此啊。”

顧昭忽然趕到一陣心悸，掩飾般的坐在紅梅身旁的椅子上，他之前都沒發現這椅子竟然是純木制的，磨搓的光滑的椅面有些涼，從他大腿根穿梭到額首，使得他忍不住手一抖，紅梅雖然一直在說話，眼睛卻是一直在觀察著他的，見他手那么一抖，還以為自己要成功了，眼里的喜色更是藏不住，因此話多了些“其實我平時不這么多話的，可能是因為你好看吧。”

她思索著，搜腸刮肚想不到一個適合的詞夸他，卻難得真心的同他說“要我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娃啊，一定要被你迷的死去活來，定是要非君不嫁的”

她嘆惋道“可惜呀……!”

她眼睛是天真與單純的，流連風月地，要不演技練就的爐火純青，要不然就是她本身就是還存有那么些純良，紅梅唏噓了一下歲月，腦海里的舊日簡直憶都不敢憶，甚至連提起都是那么讓人驚慌失措，但她已經不是當年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了，歲月已經將她的心磨礪成了垂垂老人，再也提不起任何難能的情愫，只是，誰能不想回頭啊！

然而萬劫不復，不正是當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代價嗎。

“對不起。”她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