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微風輕揚,正是春日里最舒服的時候,付青熒茫然地站在付家大門口,看著緊閉的門,小青熒眼眶子驀地就紅了。
他爹又帶他兄長出去了,他們又把她忘記了。
小青熒喪氣地低著頭,打算去找趙炎,去他家借住幾天,可是當她見到趙炎,還沒有說出話時,就被人一句夾雜著怒意的話砸懵了“我暫時不想見到你,你走開!”
她茫然地抬頭,趙炎推了她一把,然后就要轉頭離開,付青熒追了上去,主動上前勾住他的衣腳“阿炎哥哥……”
趙炎才不看他,他用手撥開她的手,又好像不解氣一般,回過頭對她說“你能不能不要總聽我娘的話來管我,她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就這么聽話嗎?”
恍如驚天之雷一般,炸在付青熒的心里,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再溫聲細語,你覺得對你好的人,也會這樣對你,原來再多承諾都是假的。
付青熒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哪知道趙炎見她這樣子更是生氣,他深吸一口氣,然后沉聲說“我希望你回去能好好想清楚,付青熒,這是我的人生大事,我娘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難道我隨便娶一個人你很開心嗎?我暫時不想理你了,你回去吧。”
趙炎這次很是果決,當真一點猶豫都沒有,甚至沒有回頭。
付青熒甚至連淚水都還沒流出來,她眨眨眼睛,那些被堵著的水才不停地奔涌出來。
她在想“那我今晚怎么辦?”
她有些留戀的看了看趙炎的家,又難過地瞧了瞧自己的家的方向,最終渾渾噩噩地向城門口走去,
淚水奔涌,路上的所有人都是有人陪伴的,即便是孤身獨行,他們都還是有一個家可以回的。
付青熒想“那是你娘啊!”
娘親說的話,肯定都是好的吧,娘親,肯定都很愛自己的孩子吧。
她之前在付家就總聽見她爹跟他兄長講故事,說娘是如何如何愛他,
趙炎怎么可以這樣,明明有娘親是那么好,他怎么能嫌棄呢?
她嗚咽出聲,最后出了城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時候世道亂,江城因為之前打仗壞了路,所以周圍的樹林中幾乎是沒有人的,她就那樣一個人走到了林子中,
許是林中本身的尸身喂飽了猛獸,她在林中足足待了三天三夜,靠著隨意摘的草果腹。
沒有人來找她,她孤零零地抱著膝蓋坐在那里,望著美麗的天空,心想,世界真美啊!
可惜,我卻是如此的不快樂。
她最后是被一個長者胡子的男人發現的,那人捏著她的臉仔細端詳了幾眼,捏的她生疼生疼,最后望著她的眼睛出了神,
直到她哭了出來,男人才放開了手,他低頭打量了幾眼付青熒,最后說“我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兒?”
男人把她送到門口,也不進去,付青熒當時正好對上了那個眼神,多年之后她才明白,原來那是失望啊!
可年幼的她并不知曉。
幸好地是,趙炎也來找她了,還和她主動說話,給了她糖果吃,他滿臉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天你爹和哥哥走了,對不起。”
付青熒只是裂開嘴笑了,她說“下次不可以這樣了。”
趙炎一個勁兒地點頭。
那時,她就會覺得樹林是她最幸運地場所,每次往外跑然后再回去,所有不開心地事情就會散去,他那爹也會和她說上一句話,甚至能主動給她一口飯吃。
于是,她愛上了往外跑,從樹林,到外面的天地。
然而世道之亂,若沒有保身的能力,她終究會被外邊的人所傷害,沒有人會為她流一滴淚,也沒有人會憐惜她,
她輾轉多時,被人販子賣過,被自己救下的小孩出賣過,受過很重的傷,最后都僥幸地逃了出來,
連天都不要她死……
后來,她又遇見了那個男人,這么多年,男人的容貌一點都沒變,她卻變了很多。男人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了當地問“你想跟我學功夫嗎?”
付青熒當時,只是覺得出門傍身所需,便跟著這個人學了許久。
反正,她的消失不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但是男人也有要求,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有關于他的一點消息。
但對于當時的付青熒來說,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能學到本事,保護自己就好了。
對于沉在期待中的人,任何一點善意都可以被她無限放大,對于處在絕望中還保留一絲眷戀的人,她接受并且感恩著這個人……
當然,幸運的是,這個男人給了她一段時間的快樂。
后來,再多經歷一些,她就不再期待了,因為她漸漸長大了。
小時候的事情雖然很多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那些很想忘記的卻偏偏最難消散,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很多諾言,包括很小的一些事情,那種令她感動并且抱有極大期望地事情,可是許下諾言的人卻永遠不會再憶起這些了,
大約,諾言對他們來說只是一時的吧,可對于付青熒,有很多事,她從未得到過,便更加珍惜,凝在心里的,是她多年來求而不得的渴望。
她從未想到生命里會遇見一個顧昭,在那日生病之后醒來,她面對全身赤裸地自己時,與其說是絕望,不如說是認命了吧,可是顧昭卻小心翼翼地照顧她的情緒,甚至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風,她心門久閉,可是始終有那么一個缺口不肯補上,
大約,所有的苦難都是為了遇見這樣一個人吧,她沒有得到過的很多情感,都會在顧昭身上有所彌補吧……
所以她也曾患得患失,她從小沒受過太多規矩,沒有人太多的管她,她看過很多,也經歷過很多事情,很多事情在她心里仍然是個模糊的概念,雖然有些事情看著嫻熟,可終歸算是初次嘗試,那份青澀也讓她心中慌亂。
可喜歡一個人,她也在盡力嘗試。
盡力不讓自己囿于情事,她活著的這些時光里被所有的感情拋棄,未來的一生中,誰也不能動搖她心志半分。
親情,愛情,友情,她可以泛,卻不可以沉溺。
可顧昭是那樣一個溫柔地人,這世上有太多偏見和阻礙,有很多人人心不一,唯有顧昭,
他不像是這個世俗的人,明明是那么高高在上,心里卻那般柔軟,
她需要他,他同樣也需要她,這世間,只有他們彼此契合。
顧昭……在幾經離別之后,她心里為這個人永久的造一座房,心上百花盛開,芳草如茵,她失去了所有的情,
卻迎來一個顧昭,
付青熒站在城墻上看著日暮流光,耳邊傳來城下百姓的談話聲,這座城是金色的樣子,與此前一樣,又似乎不同,
人這一輩子啊,有過初時悸動,也有過最絕望的瞬間,
可最難過的時候,站在這高處往遠遠地地方那么一看,山河無限好,
她怎能辜負,這盛世美景啊!
頭發花白的付青熒眼里流過淚水,眸中多了更多的情愫,她望著那厚重的棺木,忽然想起曾經她親口所說的“死同寢”的誓言,年老的她伸出枯瘦的雙手,攔下了那棺木。
眾人或是不解,只有她知道,那里面長眠的是她一生愛著的人,生時,他所受世間的綁縛,受著“丹熙古今”的責任,離去后,她想他無憂無慮,不要束縛。
于灰塵同奔走,去往世間,天高海闊,總有一日,她們會再度相見,若是有緣,又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