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風夾帶著絲絲涼意，把樹上的葉子打的啪啪作響。一些挨不住的葉子，都已隨風飄落。所有的植物都褪去了夏天時的高傲。

村里大部分人都不在用柴火灶臺，改用成了煤炭式的。灶臺邊衛民一邊心不在焉的往爐灶里加碳，一邊頭不住的看向‘過洞窯’的另一邊。聽到那頭艷霞的嘶聲喊叫，衛民手里的夾碳夾子也跟著緊張的發抖，他確實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心里又安慰自己：“女人天生就是生娃的，應該沒事！”

一直到了中午，故事開頭的小姑娘才出生。接生的富玉蘭和蘭英說：“唉，咋又是一個女子！”剛剛生產完的艷霞一聽心情立馬不好了，衛民站起身來繼續加碳手抖的更加的厲害，他沒說什么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月子里的艷霞心情低落，對于衛民她帶著一絲愧疚。整個月子不住的埋怨自己肚子不爭氣，一直唉聲嘆氣。衛民雖然失望但還是不住的安慰：“兩個女孩子也不多余，只要孩子健康就好了，大不了我們再生。”艷寧嘆氣說道：“可眼下計劃生育管的緊，怕是我們現在都被上報了吧。”伺候月子的蘭英連忙應聲：“不怕，咋村里生三胎的那么多。再生一個保準是男娃！”

艷霞閉著眼睛，不在說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下午，衛民安頓好家里就出去放羊了。放羊是硬任務，衛民悉心照料下的羊群發展迅速，看這架勢，今年下來，趕明年開春羊絨、羊皮子一賣，欠自己舅舅的錢，應該能還完了。想到這里衛民的心情緩和了好多。

晚上回來，衛民琢磨著給孩子起個名字。當初因為箍窯的事，自己和大哥弄的不愉快。衛民帶著兄弟間要互相團結的愿望給大女兒取了單名一個‘結’字。而二女兒的到來，顯然是有些失望的。祈求老天保佑，下次可以反一下換成男孩子吧，所以取了單名一個‘凡’字。

日子在糙磨中過著，又過了一年。艷霞再一次懷孕，這次懷孕從開始就是心里負擔和壓力又夾帶著一絲期望。

終于熬到了又一個夏天。那是一個沒有一絲絲風的日子，就在這所有人悶的喘不過氣來的一天，艷霞又生了，很可惜又是一個女兒。三女兒的出生讓衛民兩口子一下子從火焰山跌進了萬丈冰淵，從頭到腳凍的僵硬。這時候的衛民干什么都沒勁索性拿了一個麻袋鋪在院子里的槐樹下睡覺去了。窯里睡在炕上的艷霞把剛剛出生的小嬰兒扔在一邊，任憑蘭英在那苦口婆心，不吃、不喝、不說話，更不想看這孩子一眼。

艷林那時候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他自然察覺不出大人的異樣。依舊在院子里高興的踢著沙包，一個不小心沙包踢到了躺在地上的衛民身上，他還屁顛的跑過去撿，煩躁的衛民反手就是一巴掌向艷林打去。艷林捂著通紅的臉放開聲嚎，跑去給蘭英告狀，蘭英心疼的看了看艷林的臉朝著衛民那邊罵去：“要死呀，打他干甚，他一個娃娃家懂什么，你自己心情不好打他干甚！”衛民惱怒著說了句：“連覺都睡不成！”站起身拿著麻袋走了。

連著四五天，衛民都沒回家。羊是章世海幫忙放著的，富玉蘭一直地里忙活，也就打了兩三次照面。蘭英只好一會家里，一會地里，忙的不可開交，兩個稍大一點的女兒就由艷林領著玩了，才幾天的功夫兩個原本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孩子現在碎黃的頭發凌亂蓬松，臉上只露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身上的污垢已經遮蓋了衣服原來的顏色黑的發亮。這時候的艷霞心情低到了極點，她也顧不得那些了。她躺在炕上，要么一個人默默流淚，要么不說話呆呆望著窯頂。這個時候的她心里充斥著滿滿當當的悔恨，也許自己當初嫁給衛民就是個錯誤的開始，一股恨自己肚子不爭氣，恨老天的不公平的怨念從自己心底慢慢升起。尤其想到衛民自從孩子出生幾天都沒著家，艷霞的怒火恨不得把這世界燒成灰燼。

天下起了雨，雨點鋪天蓋地的從空中傾瀉，就像是在宣泄艷霞心中的委屈一般。雨水最終落到地上與黃土摻在一起，形成無數條‘小黃河’不住的淌著。

因為下雨，原本帶兩個女兒外面玩的艷林把孩子帶回家，剛進家門就爬在炕頭對艷霞說：“姐，我在力娃家看見姐夫了，力娃婆姨還跟我說姐夫在那里賭了好幾天，贏的錢兜里都裝不下了，叫我和姐夫要錢買糖呢！”聽到這話，縱使外面滂沱大雨也澆不滅艷霞心中的怒火。艷霞從炕上爬起，不顧身子虛弱，穿上布鞋，拿了一把破傘直接殺向力娃家。離得老遠就聽到力娃家窯里傳來里面人興奮喝彩聲，這聲音刺耳極了。一腳踢開門，迎面的煙熏味、汗腥氣、腳臭味兒瞬間沖進艷霞的鼻腔，并刺激著她的大腦。艷霞全身顫抖吼道：“他媽的還要不要?迷臉了，光景還過不過了，家還要不要了！”衛民手里夾著牌，腥紅的雙眼看到滿身黃泥，嘴唇發紫渾身發抖的艷霞他立刻清醒了。“自己這是在干什么，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對著自己發問。賭博場的眾人看到艷霞這個情況，都趕緊勸衛民回家。力娃老婆趕緊上前拉起衛民說：“趕緊跟艷霞回去，這才生了幾天，沾了生雨水怕是要落病。”

回到家里的艷霞放聲大哭，衛民則是一聲不吭，任由艷霞在他身上捶打。這個歇斯底里的哭叫，假如這嘶叫可以定格的話，這場面一定是他們最難忘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