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的地界總是模模糊糊，每次糾紛之后左右撕破了臉皮，村民才會用栽樹或者修水渠又或者壘鹼畔的方式來劃清界限。沒有任何規劃章法的地界上村民爭先蓋起了一間間平房，雖然都是用紅色的磚蓋起來的，但整個村子看起來依然凌亂，一道道紅色的磚墻隔開了鄰里的糾紛，同時也隔開了鄰里的溝通，每戶人家都在自己的地盤上做了屬于自己精神上的“山大王”。
衛民和孫有成是鄰居，孫有成比衛民的父親章世海小幾歲，是孫文的二爸，雖然是孫文的二爸但兩家關系處的并不好。孫文父親在孫文結婚第二年就死了，給孫文留下了一屁股賬債和一個半腦殼，孫文怕妻子扔下這爛攤賬撅屁股跑了，對自己老婆唯命是從，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她。但在孫有成眼里覺得侄兒不僅沒有男人的剛骨氣最主要對半腦殼的孫侯文文也不好，指責孫文不該一直讓孫侯文文上山背柴，萬一從山上摔出個好歹來。經常是有人沒人的教育孫文一番，對此孫文老婆早就不滿了，她抓住一次機會趁孫有成又在村民大會上理問孫文時，手指著孫有成反問：“作為親兄弟孫文父親生病花錢你有沒有幫襯一點？作為二爸我和孫文當年吃不上飯時你有沒有接濟一點？你就是不盡長輩責只耍長輩威的混賬！”這讓孫有成在眾人面前臉漲的發紫下不來臺，從這以后孫有成就再沒說過孫文，兩家的關系除了門戶往來幾乎就再沒什么交集了。
眼下孫有成家和衛民家也因為地界也產生了意見。孫有成的老婆賀蓮蓮搶先給兩家大概交界處的一道破水溝里栽了些楊樹苗，這讓艷霞很不滿意，一來樹苗會長大，等樹苗長大了會擋了自家的采光，二來農村門前講究不栽楊柳樹，傳說風把楊樹的葉子吹的沙沙作響是“鬼拍手”又招窮又招邪。為此艷霞和賀蓮蓮吵了起來，吵了大半天也沒吵出個所以然來，艷霞看賀蓮蓮還是沒有拔走樹苗的意思，自己現在直接上手拔只會激化矛盾，看到那只有一米來回的樹苗，艷霞心里有了另外的打算，便不再跟賀蓮蓮繼續吵下去。
半夜，一輪明月把大地照的雪白，所有的東西就像是黑白照片一樣，反倒比白天看起來干凈整潔了許多，艷霞三兩下跳到鹼畔下把那樹苗一口氣全拔出來扔在水渠旁邊，然后便回去睡覺了。第二天一大早艷霞起來就做好了和賀蓮蓮再吵一架的準備，果然沒過多久聽到賀蓮蓮女高音似的叫罵聲，但罵的不是艷霞而是東喜家。賀蓮蓮家左面是衛民家，右面隔一道梁是東喜家。艷霞佯裝著掃院子，看見站在梁子上的賀蓮蓮拖著肥胖的身子在那叫罵著，直罵的滿臉通紅，胸口肥碩豐滿的奶子跟著一顫一顫的。原來是麻子溝現在唯一的東喜家的驢不知什么時候掙脫韁繩正好跑到賀蓮蓮栽樹苗的地方覓草吃，正好讓早上起來倒尿盆的賀蓮蓮抓了個正著，艷霞心里暗喜不禁自言自語道：“這驢子可真會跑呀！”面對賀蓮蓮的嚷罵，東喜一邊拍著賀蓮蓮厚實的肩膀一邊說好話：“實在不好意思，憨生靈大概是因為晚上沒給添料才掙脫的，你也知道咱莊現在沒那么多地了，養這沒什么用了還費糧，我早說賣了，老婆舍不得，這幾天我也準備賣呀！”賀蓮蓮也知道和這憨生靈能計較不出什么，東喜這么說完，她便憤憤的轉身走了。看到賀蓮蓮走了，東喜轉手拿起鞭子狠狠的朝驢屁股蛋上面甩了兩鞭子罵到：“你個不開眼的東西，放這么大個麻子溝哪不能去，偏去招那歪老婆子害老子受氣，看老子過幾天就賣了你！”
衛民怕賀蓮蓮繼續栽樹，便準備聯系一個拉磚師傅給自己拉幾拖拉機磚頭，自己反正沒事干正好做個業余匠人給自己壘鹼畔。第二天衛民便自己鼓搗的操平、放線，又把原來堆的些石塊鋪平作底。賀蓮蓮看衛民這架勢，便跑過來奪過衛民手上的工具不讓他壘，衛民不想和婆姨女子糾纏就不用工具自己搬石塊砌畔底，衛民砌一塊，賀蓮蓮扒拉一塊，攪的衛民一上午干不成活。正準備做午飯的艷霞沾著一手白面沖出來要和賀蓮蓮吵架，衛民一把把她拉扯回家說：“你做你的飯，不要和她吵了，吵也沒用，我去找有成。”
孫有成正躺在自家炕上，見衛民進來，心里也知道是因為什么，炕上坐起招呼衛民坐下。衛民也沒繞彎子開門見山說：“你家栽樹，樹這東西是會長大的，到時候把我家擋的太陽都照不上，你也知道門前栽楊樹不吉利，這樹不止栽在了我門前，也在你們門前呀。”一旁擦鍋臺的賀蓮蓮氣呼呼的說：“我們沒那講究！”孫有成瞪了一眼賀蓮蓮厲聲說道：“男人家拉事兒，婆姨女子少插嘴！”賀蓮蓮便不在說話，手里的抹布更用勁的把鍋臺擦的噌噌直響。“啪”孫有成拿打火機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手指頭夾的煙抽出藍色的煙霧，曲曲折折盤旋在他周圍，他開口說：“衛民，咱也是多年的鄰居了不要因為這鬧的不痛快，是這，我這樹不栽了，但你那鹼畔往你那邊讓上一米，緊挨著你壘的鹼畔下在用磚做個水渠，以后就以這水渠為界，咋倆互不干涉，你看行不？”衛民不想繼續為一米地和賀蓮蓮這樣消耗下去，就一口應承了。回到家里艷霞的面已經做好了，聽衛民說了以后，艷霞極不滿意的嘴里絮叨著：“哎，你就愛做那老好人，軟面薄情的白給他讓了一米，孫有成那號人就要等著孫文婆姨或者張喜延那種硬茬子。”衛民一邊端起碗撈面一邊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因小失大，咱如果不讓他，兩家一家攪和一家，到頭來誰家也成不了事，讓他一米他能干個甚，現在地界劃清了，咱順順利利把鹼畔墊起來，不就又多了三間房子的地基了嘛。”一陣拖拉機的轟鳴打斷了說話間的兩人，衛民端著碗出了門一看是王強送的磚到了，王強手里拿著磚夾，頭頂著一頭雞窩似的發型，穿著原本紅色但被污穢染成黑紅的一條襟褂子從拖拉機上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