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啊,大副。我懷疑我是聽岔了,你剛剛說......”
“別質疑了,布雷迪。”米安把快要被悶死的比特阿麗斯抱了過來:“米迦勒是我丈夫。”
“如果被艾爾默看到肯定又要說‘現在的年輕人啊’之類的。”秦溫嘟囔著。
“好的,給我點時間去接受這個事實,我可是虔誠的基督徒,我不能違背教義。”
“對了,說到基督徒,你可以去和卡倫交換意見。她,嗯,算是個修女吧。還有,《圣經》里面說米迦勒的翅膀是金色的。其實,所有光族......呸,天使的翅膀都是白色的——除了我。”
“哦,原來如此。”布雷迪又將比特阿麗斯抱了回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一直在圍觀的莉迪亞說道。“既然麗斯的哥哥回來了,那么麗斯......”
“肯定是由他來照顧啊!”米安說著,伸了個懶腰。
“太棒了......話說快中午了,我要去做飯了。洛林肯定等急了。”莉迪亞提著裙子就往船艙里跑。
布雷迪環顧四周:“你們的甲板上,沒有人嗎?”
“船員不用一直待在甲板上。”米安說著,也走進了船艙:“讓秦溫給你安排工作吧。”
“話說在下是不是惹她生氣了?”布雷迪哭笑不得地小聲問道。
“肯定的。但是放心,只要你不越軌,她不會拿你怎么樣的。況且你還把她的羽毛還回去了。”
“也是。”布雷迪縮了縮脖子。
一個星期后。正值中午。
米安突然出現在了廚房門口。
“洛林,莉迪亞!今天中午又有什么好吃的呀!”米安揮了揮手。
“啊,船長來了。”洛林回過頭,不斷翻炒著一鍋雪白的片狀物。
“船長!前幾天在市場換的蔬菜里又有異國的食物喲!我不知道這叫做什么,但是我覺得這種應該是蔬菜的東西可以用中式料理的方法來做,所以就放了一點辣椒,還放了一點嗯,調味料。”莉迪亞答道。
“哦?洛林不是擅長做西式菜肴嗎?”米安身體微微前傾,她看見鍋里的東西有規則的孔洞。
“嘿嘿,洛林上次差點把見手青做成刺身,現在遇到不知名的東西,我一般覺得把它做熟了比較保險。”
“得,我看看這是什么。”米安湊上前去,動動手使一片白片懸浮,然后打開終端開始掃描。
“啊,這東西好像叫蓮藕呢。”
“有說怎么做好吃嗎?”
“沒有,這里只是給出了它的DNA序列和它的基因數之類的。”
“完全聽不懂呢。吶,船長,為什么上面沒有顯示呢?”
米安湊近了莉迪亞的耳朵,悄聲說:“因為我們不需要吃東西。”
莉迪亞轉過頭來,用驚詫的眼神看著米安。
“不會吧,那得喪失掉多少的樂趣......船長在這里為什么又要吃東西了呢?”
“為了看起來更正常一點。”米安已經看見洛林眼光里的迷惑和好奇,果斷結束了談話。她將藕片塞進嘴里嚼了嚼。
“很好吃啊!”
“誒是嗎?洛林,給我一片給我一片!”
洛林用鍋鏟鏟出一小片藕片給了莉迪亞:“別吃太多,到時候船員沒得吃了。”
“嗯!真的很好吃呢!叫做‘蓮藕’的食物嗎?我記住了!”莉迪亞舔了舔嘴唇。
“話說今天的水果有什么呢?”
“芒果。覆盆子。藍莓。”洛林答道。
“啊,沒有草莓嗎......”
“啊嘞,船長大人喜歡吃草莓嗎?”莉迪亞問道。
米安撓了撓斗篷,頗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是比較喜歡啦,草莓啊,還有桃子之類的,加上茶就應該很好喝來著。”
“茶?”莉迪亞用迷惑的眼神看著米安。
“東方的飲料。我以前去過那里,雖然沒喝過,但是我很喜歡它的味道。很香。”米安說道。“但是那都是一萬多年前的事了。”她想。“不知道茶會不會重新出現。”
“既然船長喜歡草莓和桃子,那么以后采購的時候就買多一點,莉迪。”
“你去買!嘖嘖嘖,你不知道女孩子在這個時候孤身一人懷揣大量財寶會遇到什么事情!”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洛林笑了笑,看向莉迪亞。
“你臉紅了吧!你剛剛一定是臉紅了吧!”
“哎呀沒有!船長真討厭!沒有啦沒有啦!”
“哎呀我明明看到了嘛。”米安捂著嘴笑,洛林一直維持著尷尬而不失禮貌表情炒著菜。
“行,我先走了。”米安撂下一句話,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嗷!”她感覺她撞在了什么東西上。她抬起頭:“秦溫?”
“米安?找到你了,快過來。”秦溫拖著暈乎乎的米安就往甲板上走。
“怎么了?有人叛變?有人跳海?船艙進水?投毒?”
“什么亂七八糟的。是好消息。”
“哦哦!”
米安被秦溫一路拖到了甲板上。
正值中午的艷陽天。天上幾乎沒有什么云,不時有幾只不知名的海鳥飛過,留下一串串清脆的鳴叫。秦溫叫米安往遠處看。
“那里有一個島?”
“是啊,我們快到了。”
米安趴在欄桿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海。她解開了她身上的斗篷,任自己的雙臂沐浴在海風和陽光中。
“和陽光比起來,我們的臉龐是多么的蒼白啊。”
“對啊,這里可是地球。”秦溫接過米安的斗篷。
“我......有點想家了。”
“家?這里不是家嗎?”
“家里面有你,有我,有秦淵,有艾爾默,有普克,有亞凡,有薇拉......不對,沒有薇拉......”
“就是光族上層嘛。再過兩千年,你就可以回去了。”
“嗯......”米安把頭低下去,像一只受傷的小獸。
“秦溫過幾天就來。”
米安立刻將頭抬起。
“我就說這個最能振奮你精神。”秦溫伸了個懶腰。“本來預計是兩三個星期,結果一個星期多就到了。話說米安,你是不是調成了順風順流?”
“被你發現了。”米安也裝模做樣地伸了個懶腰,眼神里調皮的光卻遮掩不住。
“真是的,我都告訴過你權限使用過度會對身體造成傷害,你......”
“救命啊又開始了!我不聽!秦溫你跟個老媽子一樣!”米安捂著耳朵就要躲開。
“嘿,話說你和莉迪亞待久了是不是被同化了啊,缺心眼。米安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啊。在下屬面前,嘖嘖嘖,那叫一個冷淡,那叫一個傲慢啊......”秦溫搖了搖頭。
“可是你不是下屬啊,所有六翼者都是平級的。嗯,也許除了艾爾默吧。”
“億萬光年之外的他們已經不重要了。好好在這兩千年內生活吧。你現在有我,當然,還有我哥,莉迪亞,洛林,卡倫,林賽,還有一堆船員們。”秦溫眼中攸地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光。他拉過自己的手指細數道。一會之后,他又喃喃地說:“不對......”
“你忘了前幾天戰死的威爾森和維克了嗎?還有仍然躺在船艙里的蘭迪。”米安頗為惋惜地說道:“人類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她回過頭去,環顧著三三兩兩在甲板上工作的年輕人們。“身為假體的意識,我們的本質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們只是失格者的宿主,繼承了他們潛移默化的思維和智慧,我現在把他們當作單獨的個體來看,所以我還是惋惜。失格者固然有過錯,但是我覺得人類是無辜的。至少現在是無辜的。”
秦溫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身為地球的管理者,我隨時都沒有忘記我的職責。在我所管轄范圍的一切生物,我,還是會在思維的允許條件下放他們一條生路。我不喜歡自己動手殺生。真的不喜歡。即使只是沒有思想的動物們,一看見他們對我本能的親近,我就沒有心思去毀滅他們了。當然,這只是其中大部分的情況。有時候大自然都會暴虐一把,何況是我。”米安嘆了口氣。“幾十年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只夠生存一代人的。”
“所以?”
“所以我在兩三萬年前就用空間畸變技術在百慕大海底挖空了一塊。明白?”米安擠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你這家伙......哥哥知道嗎?”
“知道知道。你哥聽到百慕大之后肯定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過了幾萬年也肯定是這樣。”米安輕松地說道。
“吃午飯了。”秦溫看見甲板上稀稀落落的人群正在往船艙里涌。“話說我們這里的生活條件還真好。走吧米安,去吃午飯吧。”
“嗯,走吧,吃完飯之后我要小睡一會兒。”米安說著,拽著秦溫往船艙里走。
“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嗯,只睡了半個小時。我用終端打了一晚上的游戲。當然也傳了一些地球上的數據給母星,分派了一些任務給下屬。你知道,光族對這顆行星還是非常好奇的。尤其是這里人類的演化方向。”
“行,那你等會就去睡吧。”
“好。今天有蓮藕吃哦!”米安蹦蹦跳跳就往船艙跑。
“嫂子到這里之后感覺比在光族內部要活潑了許多。可能是純工作的環境太過于壓抑了,在下屬面前又要表現出符合光族高層的氣質。”秦溫慢慢踱向船艙。“實地考察也是比較不錯的途徑。不知道米安晚上睡不著是用什么來打發過去的。要不要教她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光族母星的數據庫上呢?反正我一般都是在晚上處理星艦之類事務的。”
“說道事務......糟了,我昨天晚上好像還沒批準恒星級軍事要塞j-16730號的母艦停泊區改建,可能半個星期后新建的一個連的KR-09型母艦就會到達j-16730號,改造后的母艦停泊區大概能夠停......還得分配一些到行星級要塞去。宇夜就要過去,我們只有兩千年的時間來拉大我們與普通種族之間的距離。不行啊,現在就得發布命令。”秦溫想了想,腳步停了下來。
“嗯?秦溫怎么不見了?”米安走了一會之后,發現秦溫不知為何沒有跟上來。她回過頭去,看見他正在站立著。
“對,立刻批準恒星級軍事要塞j-16730號的母艦停泊區改建,讓大約三十架KR-09型母艦前往l-33275號行星級軍事要塞,留出一點空間。”
“你們還在用精神力傳播?那樣效率雖高但是不會消耗因子嗎?”米安湊近了秦溫。作為光族最高一層的長官,雖然只是掌權者之一,但她能夠監聽到F級以下所有保密等級的精神力以及電磁波以及聲音的傳播。但是F級非常少使用,上次一個荒廢的信息礦場被一個乙-A級文明攻占了都只是用了E級的保密。
“做出重要決定的時候用精神力傳播是萬無一失的。其他途徑都會可能有微小的誤差,但是光族不允許有這樣的事發生。”秦溫回答完米安的問題之后,低下頭去,用精神力對與他溝通的上級軍官傳達了一個消息。
“為了秩序。”
米安聽見那位軍官也用精神力回答道:“為了秩序。”
她想了想,也以自己的頻率回答道:“為了秩序。”
“路西法長官?!”
“去工作,士兵。”
“是,長官!”米安聽見了那位軍官無比激動的精神力波濤,切斷了鏈接。
“我啥時候......”米安對秦溫比出了一個攤開的手勢。
“你自己都不知道嗎,早在你掉入空間裂縫之前你就已經是個傳說級的存在了。你又比較宅,不愿意自己面見士兵,所以幾乎除了六翼者,沒幾個人知道你真正長什么樣。但由于你是光族唯一有黑色六翼的人,所以,怎么說呢,已經差不多變成一種神秘的象征了。要不是你會在最高級別上的會議上出現,光族其他人都認為你只是一個精神信標之類的東西了。你又一個人管著整個星球,而這個星球又是光族碳基生命研究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其實有無數技師和研究者們都被劃在你的名下,他們卻不知道自己的長官是什么樣的。”秦溫聳聳肩,“而且,你已經消失一萬兩千多年了。”
“所以......我的形象?”
“深居淺出,行事果斷,嗯,冷淡,傲慢,有能力,可能還是個年長的光族。”
“啥?!我可是光族最年輕的人!他們怎么......”
“冷靜,米安。精神鏈接分不出男女,分不出長幼。你想想光族在地球上的資訊投影,路西法是誰?男的,墮天使。成年人。”秦溫拍著米安的肩。
“嘖......去吃飯吧!”米安硬生生掰開了話題,揮了揮手。
“哎呀好好好,去吃飯。”
——————一條代表吃飯的分隔線—————————
“話說按照這個速度航行的話是不是過幾天就能到那個島上啊?”米安趴在床上,用通訊手環和秦溫說著話。
“三天吧。不過我哥,今天也許就會過來。”
“誒誒誒是么!那我更要好好養精蓄銳了!”米安打了個哈欠。“我昨晚就不應該打那么久的游戲......”
“行行行快點睡,要讓其他光族人知道他們得信仰崩塌了。”秦溫掛斷了通話。他立刻又接通了剛剛那個上級軍官的通訊:“塔里,015號母艦的偏導護盾是怎么回事?”
“拉斐爾長官,這是小事,您不用擔心,我和我的技師們會修好這個小小的缺陷的。”
“那你最好趕快。宇晝的第一個星際時會是最混亂的時候。如果光族無法建立堅固的秩序,那么,你知道后果。”
“是,長官。”
米安翻了個身。
“一個國王,一個乞丐,在您的刀下都只能乖乖變成一塊死肉,嗎......”
“是誰......”夢境里,又是一片混沌的光明。米安就這么不知不覺的,憑著自己的感覺往前走。
“所以,您就殺光了所有無辜的子民......我們的王,兩位令人尊敬的王,也成為了你們的俘虜,甚至現在也成為了我們所有的死敵。但是王永遠是王......我們會服從,命令。”
“但是我不喜歡殺戮。你是誰?”米安輕輕地說道。
“您......又是誰?”那個虛幻的聲音在米安身邊飄來飄去。
“不知道我是誰你還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米安有些火了。
“親愛的敵人,我們當然知道您是誰......但是您自己并不知道......您到底是誰。我們會殺死您,即使您已經死過了一次......”
米安混混沌沌地,感覺自己變成了另外一人。她沒有動,但是手卻自己舉了起來。
“敵人,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們破壞了秩序!破壞了永恒!你們理應被消滅——我已經仁慈了,放著你們逃跑,還沒有殺死你們的王——我仁至義盡!”
“這才是我們熟悉的路西法,哈哈,路西法......您沒有殺死我們的王,但是您用了比殺死更可怖的辦法——您準備了一個泥潭,讓我們的王深陷進去,神智清醒地被埋沒,直到被那脆弱的肉體窒息......”
“我有一萬種更可怖的酷刑。現在從我的視野中消失。”最后一個音落下,夢境中激起一陣水花。濃稠的黑暗以令人舒適的速度蔓延著,逐漸變得適合沉睡。
“媽呀又做噩夢。”米安右手扶額坐了起來。“怎么......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米安剛剛發現右手在黑暗中在額前發著一點微光。她將手拿開,看見了一片光,就像一個多星期前曾經讓自己肋骨骨折的那一片光。
米安順手拿過一個玻璃瓶子就往右手上一扣,晃了晃,光脫離出來,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離開。米安眼疾手快拿過蓋子就給它擰緊。那一道光化為一個小小的光球,在里面橫沖直撞,卻連玻璃瓶都沒有搖動。
“真奇怪......現在不是中午嗎?”米安意識到了狀態的異常。房間里幾乎能算得上是漆黑,和午夜一般。但是當米安一說完這句話,房間里的黑暗就像潮水一樣慢慢消退,顯示出下午的半明的陽光——黑暗是朝米安床底退去的。
米安沒有搭理在瓶子里掙扎的小小光球,俯身往床底看去。
一片黑暗。米安將船艙里的燈拿了下來,往床底照去。燈穿不透那一片濃重的黑暗,不知為何。米安想了想,將燈放在一邊,一把抓過被塞在瓶子里的光球,拿著整一個罐子就往床底下照。光球拼命逃離,光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它照亮了一點點黑暗,但是,能看見的地方什么都沒有。米安抽出瓶子,她看見光球縮在罐子底部發著抖一般閃爍著,越發覺得疑惑。她站起身來往莉迪亞的床底下看——正常的床底,照的進的日光。再看自己的床底——一片翻滾著的黑暗。
米安再次拿起了一個空的玻璃杯,往自己的床底舀去——什么都沒有。玻璃杯里面仍然是空的。她想了想,在床頭拿過來一根自己的羽毛,往床底的黑暗劃去。
什么都沒有發生。羽毛不見了。
米安聽到船艙的門微微動了動。她站起身來。
“歡迎回家,秦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