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家內門的演武場被晨霧籠罩，三百級青石臺階上每隔三步便立著一盞鎏金宮燈，燈紙映著內門弟子們忙碌的身影——有人在擦拭朱漆木架，有人在調試測靈玉盤，連廊下的銅鶴香爐都換了新制的沉水香。演武場中央立著塊半人高的水晶碑，碑身流轉的青光里浮著一行小字：「本次覺醒儀式限6至10歲孩童參與，共八十人，按序上臺。」

“老周頭，東廂第三排的測靈玉盤靈力又散了！“扎著青穗子的小丫頭踮腳喊，聲音撞在朱漆廊柱上，驚得檐下銅鈴叮咚作響。

被喚作老周頭的灰衣執事應了一聲，拎著青瓷瓶匆匆過去。他瓶中裝的不是普通靈露，而是用百年朱果泡制的“定靈液“，專用于穩定測靈玉盤的靈力波動——今日是嵐家十年一度的孩童命器覺醒日，內門上下誰都不敢怠慢。

涼亭里，穿月白錦袍的小男孩正趴在石桌上啃桂花糕，發間的珊瑚珠沾著糖渣，在晨光里閃著碎金般的光。他對面坐著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正用竹片在沙地上畫著什么，竹片過處，沙粒竟凝成細小的雷紋。

“太爺爺，這是在畫我的命器么？“小男孩咬著糕棍問，嘴角沾著金黃的糖霜。

“是給你畫防燙的符。“老者抬頭，眼角的皺紋里盛著三分笑意七分鄭重，“等會兒測靈玉盤亮起來，你可別哭鼻子。“

“我才不哭呢！“小男孩挺起胸膛，小肚皮跟著晃了晃，“媽媽說我是嵐家最厲害的小娃娃！“

老者聞言一怔，目光掃過涼亭外的演武場——那里，穿冰綃裙的女子正牽著另一個孩童的手走過。女子月白廣袖垂落，腕間金鈴輕響，正是沐鳳瑤。她懷里的孩童生得粉雕玉琢，眉心一點朱砂痣，正是他的曾孫嵐歌。

“當年你娘出生時...“老者的話音突然低下去，竹片在沙地上劃出深痕，“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嵐歌歪頭，順著太爺爺的目光望去。他見過母親的畫像，畫像里的女子穿著玄色戰衣，手持長扇，背后九座火山噴發，煙火漫過整片天空。母親總說那是“出生時的異象“，可他覺得，畫像里的女子比現在的媽媽要兇好多——尤其是那把扇子，扇骨上纏著九道暗紅紋路，像凝固的血。

“那時候啊...“嵐伯謙的指尖撫過沙地上的雷紋，“天裂了三道縫，九色霞光從縫里漏下來，照在你娘的命器牌上。測靈玉盤炸成了齏粉，內門的長老們跪了一地，說這是'破界之兆'。“

小嵐歌的眼睛亮起來：“破界？是不是能去天上玩？“

“差不多。“嵐伯謙突然握住他的小手，掌心的溫度透過錦緞傳來，“你娘出生時，袁家的家主袁震山正在北境屠城。你爹說，那是袁家在借血祭養魔。“

小嵐歌似懂非懂地點頭。他記得母親講過，袁家原本只是北境小族，十年前突然崛起，還搶了好多其他家族的礦脈。上周他跟著母親去集市，還聽見賣糖葫蘆的老漢罵：“袁家人都是狼心狗肺，當年害死多少好人！“

“阿瑤。“嵐伯謙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東嶼的閉關室準備好了么？“

“早備好了。“沐鳳瑤牽著嵐歌走過來，指尖輕輕碰了碰老者手背，“我用千年寒玉砌的丹房，又請了南疆的蠱師布了聚靈陣。他說這次沖擊神元境，要耗光體內三成元炁。“

嵐伯謙的目光落在沐鳳瑤腰間的扇墜上——那是用隕鐵打造的“寒燼扇“，扇骨上纏著九道暗紅紋路，扇面是流動的金色火焰紋。當年她單槍匹馬挑了北境三怪的老巢，這把扇子就沾著三怪的血。

“當年你一個人闖北境...“他剛開口，就被沐鳳瑤打斷。

“都是陳年舊事了。“她蹲下來，替小嵐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阿歌今天要乖，等會兒不管看到什么，都要牽緊太爺爺的手。“

小嵐歌用力點頭，小短手牢牢攥住嵐伯謙的枯枝般的手指。他注意到，太爺爺的手指在微微發抖——就像上次他在祠堂看到祖先牌位時那樣。

演武場的晨霧漸漸散了。三百個孩子被家長牽著站在玉盤前，最小的6歲，最大的10歲。內門大長老站在高臺上，手中持著塊半人高的水晶碑，碑身流轉的青光里浮著一行小字：「覺醒等級由低至高：青色（化炁境潛質）→藍色（化炁境潛質）→紫色（雷劫境潛質）→金色（神元境資格）」。

“時辰到——“大長老的聲音像洪鐘，震得飛檐上的銅鈴嗡嗡作響，“嵐家第三十七代孩童命器覺醒，開始！“

第一個上前的是三長老的孫子，6歲男孩。他將命器牌按在玉盤上，玉盤泛起青光，一柄裹著藤蔓的木劍“咻“地飛出，懸在他頭頂。圍觀的家長們發出低低的驚嘆——青色是最低等級，但也算合格，意味著有化炁境的潛質。

接下來是五長老的孫女，8歲的女孩。玉盤泛起藍光，一把刻著冰紋的匕首破空而出，精準落入她掌心。人群中響起掌聲，藍色命器比青色更優，化炁境潛質更明顯。

“下一個，嵐家旁支，林氏之子，9歲。“

穿青衫的男孩走上前，手剛碰到玉盤，玉盤突然爆發出刺目紫光。所有人下意識閉眼，再睜眼時，一柄纏繞著雷蛇的長刀正懸浮在空中，刀身映出男孩震驚的臉。

“紫色！“大長老的聲音里有了笑意，“不錯，這孩子有雷劫境的潛質！“

人群炸開議論。小嵐歌踮著腳往玉盤方向看，卻被母親抱到肩頭。他看見，紫色命器的光芒比青色和藍色都要亮，像浸了晚霞的火燒云——這意味著雷劫境的潛質，比化炁境更高一層。

“下一個，嵐家嫡系，嵐少童之子，嵐昭，7歲。“

演武場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走在最前面的灰衣男子——嵐少童，嵐家副門主，半步神元境的強者。他腰間懸著柄黑刀，刀鞘上纏著赤焰紋，正是他的本命武器“焚天“。

嵐昭是個虎頭虎腦的男孩，生得比同齡人壯實些。他走到玉盤前，深吸一口氣，將命器牌按了上去。

玉盤先是泛起普通的青光，接著轉為藍色，又慢慢染上紫色。就在眾人以為這是紫級時，玉盤突然爆發出萬丈金光！

“金色！“不知誰尖叫了一聲。

金色的光華中，一柄刻著火焰圖騰的重劍破空而出，劍身周圍浮動著細小的火鴉。重劍落地的瞬間，地面被震出蛛網般的裂紋，連演武場的青石板都裂開了幾道縫。命器·黑炎

“金色命器！“大長老的聲音里有了笑意，“這孩子有神元境的資格！“

嵐少童的臉上終于有了笑意。他彎腰抱起兒子，重劍自動縮小，鉆進男孩的命器牌里。人群中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掌聲，連內門最嚴厲的執法長老都紅了眼眶——金色命器，意味著這孩子未來沖擊神元境的把握至少有七成。

“下一個，嵐家嫡系，嵐東嶼之子，嵐歌，7歲。“

小嵐歌的手心沁出冷汗。他聽見母親在他耳邊輕聲說：“阿歌別怕，太爺爺在呢。“

他被母親抱到玉盤前，仰起臉。玉盤泛著柔和的白光，像在歡迎他。他將命器牌輕輕按上去，突然——

玉盤劇烈震動！白光、青光、藍光、紫光、金光...所有顏色的光像潮水般涌來，在玉盤上方凝成一道光柱。光柱中浮現出一柄半透明的扇子，扇骨是冰藍色的，扇面卻燃燒著金色的火焰，扇骨邊緣還纏著一縷幾乎看不見的銀芒——那是另一柄武器的靈韻。

“這是...彩金命器？！還是傳承了他母親的命器變異？！”“大長老的水晶碑“咔“地裂開一道縫，“不可能！彩金是傳說中的等級，連神元境強者都不一定能覺醒！“

全場死寂。所有人都仰著頭，看著那柄扇子在光柱中緩緩旋轉。扇面上浮現出九只鳳凰的圖案，每只鳳凰都散發著不同顏色的火焰——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

“灼華。寒燼...“沐鳳瑤輕聲呢喃，指尖輕輕撫過扇骨上的暗金紋路，“原來你在這里。“

小嵐歌看見，母親的指尖在顫抖。她伸手接住落下的扇子，扇子立刻變小，鉆進他的命器牌里。命器牌表面浮現出與扇面相同的鳳凰圖案，輕輕一摸，還能感受到殘留的溫熱。與此同時，他體內突然泛起一陣熱流——那是另一柄武器在蘇醒，像藏在云層里的雷，只等一個契機便要破云而出J。

“好...好個彩金命器！“不知誰喊了一聲，演武場再次沸騰。長老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來，執法長老甚至激動得摔了拂塵。

嵐伯謙站在人群最后，望著曾孫子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憂慮。他注意到，演武場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時聚起了烏云，云層深處有黑紅色的光在翻涌，像被煮沸的血液。更讓他心悸的是，那團黑紅光暈中，隱約能看到刀紋——和三十年前袁震山斬殺他師兄時用的刀，一模一樣。

“阿瑤。“他走到沐鳳瑤身邊，聲音壓得很低，“等會兒儀式結束，你帶阿歌去后山。我有樣東西要給他。“

“什么事這么急？“沐鳳瑤抬頭，正看見丈夫從演武場另一側走來。嵐東嶼穿著月白道袍，發間的玉冠泛著冷光，顯然剛從閉關室出來——但他的氣息比往日更沉穩，像座壓在云層里的高山，連空氣都在微微震顫。

“東嶼。“嵐伯謙迎上去，“你閉關的這段時間，袁家在北境的動作不小。“

嵐東嶼的腳步頓住。他看向正在被眾人圍住的嵐昭，又看向被母親抱在懷里的嵐歌，眼底閃過一絲愧疚：“我知道。三天前，我在閉關室感應到九幽冥泉的封印松動了。“

嶼兒“當年你父母沖擊神元境失敗...“嵐伯謙的手按在孫子肩頭，“是不是和袁家有關？“

嵐東嶼的身體一震。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嶼兒，記住，我們的失敗不是意外...袁家，是魔鬼的后代。“后來他查過古籍，發現袁家的祖祠里供著一尊青銅妖像，像身上的紋路，和九幽冥泉的封印紋路一模一樣。

“爺爺。“他輕聲說，“等阿歌的命器覺醒儀式結束，我就去北境查探。如果袁家真的在搞鬼...“

“你不能去。“沐鳳瑤和嵐伯謙同時開口。

“東嶼。“嵐伯謙的目光掃過孫子泛紅的眼眶，“你剛沖擊神元境，境界還不穩。而且...“他頓了頓，“你娘當年留下的筆記里說，西域煞神的本體在九幽冥泉，斷魂刀只是他的分身。“

“九幽冥泉？“嵐東嶼的瞳孔驟縮，“難道當年我父母沖擊神元境失敗，是因為他們去了九幽冥泉？“

“很可能。“嵐伯謙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帛書，“這是我上個月在祖祠暗格里找到的。上面記載，嵐家歷代家主都要守護九幽冥泉的封印，而袁家...是當年協助煞神破封的叛徒。“

人群嘩然。小嵐歌看見，大長老的手在發抖，執法長老的臉色比死人還白。原來，以前看起來不起眼的袁門主，竟然是害死歷代家主的兇手！

“那...那我們現在怎么辦？“五長老顫聲問。

“今晚所有人留在內門。“嵐伯謙將帛書收好，“嵐少童，你帶弟子巡邏，重點看守九幽冥泉方向。嵐東嶼，你繼續閉關，爭取早日突破神元境——只有神元境的修為，才能對抗煞神的分身。“

“是！“嵐少童抱拳領命，轉身時瞥了眼嵐歌，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夜漸深，演武場的宮燈重新亮起，卻比之前暗了許多。小嵐歌靠在母親懷里，聞著她身上熟悉的茉莉香，漸漸止住了哭聲。他摸了摸肩頭的傷口，已經被母親的寒燼扇治好了，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更讓他好奇的是，命器牌里那柄扇子偶爾會發燙，而體內那股熱流也在隨著他的心跳起伏，像在說：“我在這里，等你喚醒。“

“阿歌。“沐鳳瑤輕聲說，“等明天，媽媽帶你去看海好不好？鳳玨城的海可藍了，還有好多會唱歌的貝殼。“

“真的么？“小嵐歌的眼睛亮起來，“那...那我要帶灼華去，給貝殼畫火焰花紋！“

“好。“沐鳳瑤笑了，眼底卻泛著淚光。她望向演武場上方的天空，那里的烏云已經散去，卻有一顆血紅色的星星格外刺眼。

嵐伯謙站在涼亭里，望著遠處的九幽冥泉方向。他腰間的落雨劍突然發出輕鳴，劍身的紋路泛起幽藍微光——那是劍靈感應到危險的征兆。

“阿瑤，東嶼。“他輕聲說，“你們記不記得，三十年前，我和你娘在九幽冥泉底發現了什么？“

沐鳳瑤和嵐東嶼對視一眼，同時點頭。那是他們從未對人提起的秘密——在九幽冥泉最深處，有一座刻滿咒文的青銅棺槨，棺蓋上寫著“袁氏之墓“。

山風掠過，帶來遠處九幽冥泉的嗚咽聲。小嵐歌打了個哈欠，趴在母親肩頭睡著了。他的灼華扇子在命器牌里微微發燙，仿佛在預告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境，一座被黑霧籠罩的山峰上，一個身披黑袍的男人正捏碎手中的青銅令牌。令牌上的“煞“字裂成兩半，露出下面一行小字：

「嵐家小崽子，命器彩金...有意思。」

男人抬頭，露出半張被刀疤割裂的臉。他的雙眼泛著妖異的紅光，身后漂浮著九柄斷魂刀，每柄刀上都纏著黑紅霧氣。

「西域煞神，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