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完成所有的工作,利用這份擠出來的半月空余,我出國旅游散心。說是旅行,其實更不如說是避難。也許簡嶧城的作用力實在太大,我感覺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緊緊包圍,來到陌生的國度,我心想也許能讓我找尋到自己能夠駕馭的空氣,不被他控制,不被他轉移。事實證明我的辦法的確有效果,我關掉了一切和國內有關的頻道,一個人在海島上瘋玩。我安慰自己,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著我去經歷,我甚至還去島上懸崖蹦了極。我以為我已經完全把想忘的忘記,直到大腦失重的瞬間,死亡感壓上來的時候,我嘴里大喊出簡嶧城的名字。
涯下,是涓涓細流,是磅礴海灣,大地飛逝,我的眼淚倒在眼眶里,我心如死灰。
為什么,我還是做不到?
也許是玩的太瘋,我心里很累,打破原定的半月計劃,不過一周時間,我就改簽了機票回了國。落地的時候我開機,隨意瀏覽實時消息,然后我看到網上鋪天蓋地的關于簡嶧城退圈的新聞。
我生怕是自己眼花,反反復復確認無數遍,可是所有的推送消息都在陳述一個事實,簡嶧城將要退出娛樂圈。
網友的評論更加讓我確定,是的,這不是哪個無良媒體的造謠和誹謗,因為從昨天消息出來,至今工作室和公司都無回應。
簡嶧城退出娛樂圈?開什么國際玩笑。音樂才子這是有什么想不開的,我等凡人參悟不透。
雖然還沒公開,但我看局勢差不多就定了,背后的原因真是耐人尋味。
不會吧,他事業如日中天,好端端為什么要退出娛樂圈啊,難道是得罪權勢,要被雪藏了?
真是世事難料,今年年初不是才剛剛辦過演唱會嗎。
反正我不信網上這些謠言,抱走阿嶧,前幾天還在辛苦錄節目,非官方我們不約。
……
網友炸了鍋的在討論,“簡嶧城將退圈”的消息變成了一個大大的爆字。小璇來接我,我失魂落魄的和她一起出機場,坐進車里,小璇問我這幾天玩的怎么樣,怎么提前回國了之類的,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只是在司機即將開出機場時,我制止住了他,然后對小璇說,馬上給我訂一張飛BJ的機票。
小璇反應過來:“BJ?難道你要去找簡嶧城嗎?望舒姐說了,不讓……”
“我一定要去。”我說,“這次你們誰也阻止不了我。”
但來到簡嶧城的公寓下,原本堅定不移的步子就突然慢了下來,我站在原地,看向他家的方向。我記得曾經的我信誓旦旦的說再也不會來這里,我也曾在心底無數次的對自己說,放下吧,放下這一切。是我失望,是我想要的太多,可是這并不意味著我不希望他好,他對于我的意義,已經不只是愛情這么單薄的一種存在。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做出這種決定,我已經不敢把自己高估放在原因之列,直到簡嶧城的經紀人的到來打破了我的一切幻想。
她從公寓出來的一瞬間,我馬上掉頭離開,可還是晚了一步被她發現了我的存在。她叫住我,然后繞我面前來,直視著我的眼睛。然后她緩緩道:
“我知道你來的目的,你跟我來吧。”
這是我第一次正式的和薛園談話,薛園就是他經紀人的名字。從簡嶧城還未出道起,她就陪在他的身邊,一路扶持他走到今天,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對她的影響會有多大,我明白此刻她臉上的黯然,也許沒有一個經紀人能接受自己帶起來的藝人自甘毀滅。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和我談話。
那天她帶我來到京城一個高檔健身會所,推開門,她讓我進去,我心中疑惑,直到我看見拳擊館中那個熟悉的身影。
“其實如果你不來,我也早就想去找你。”
薛園在我旁邊淡淡的開口,我看她一眼,視線又回到不遠處那個拳臺的身影上。簡嶧城背對著我們,重重打向面前的沙袋,每一拳都帶著極強的爆發力,仿佛是要把某種怒氣發泄殆盡。在巨大的作用力下,沙袋被打的頻頻飛起,他的頭發也被汗水沁濕,一縷一縷黏在臉上,可他卻仍不知疲累似的,越打,情緒反而越高漲,他手下的動作也越猛烈,直到他終于支撐不住倒下去。
“今天又是一整天嗎?”我聽見薛園詢問一旁的工作人員。
“是的,早上就來了。”工作人員答道。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每天都來這里嗎?”
“是啊,“薛園的聲音里透著些許的無奈,“也許,這是他唯一能發泄的途徑了吧。”她望著他的方向緩緩道,“在公共視野面前,他必須成熟穩重,冷靜自持,但他也不過才二十二歲而已,”她笑,“一個普通人還在校園里無憂無慮的年紀。”
我握緊了衣角,她帶我出去,沉吟許久說道:“阿城是我帶過的這么多藝人中,最為刻苦上進的一個。他從十幾歲開始就跟著我,這么多年來,遇到大的小的數次風波,他甚至比我們所有人更拎的清楚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
我不言語,就聽得薛園像是緩緩道出了積壓胸中多年的話,“雖然他小我們那么多歲,可他身上好像永遠都有用不盡的力量,遇到困難,是他第一步先去克服,是他帶著我們大家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做到很完美,有時候我們都敬佩他的敬業精神。在這里,往往成名之后很多人都會很浮躁,我們一度也很擔心他被別人而左右,可他還是沒有,他還是一貫的沉穩自持,謙虛謹慎,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我想,這也許就是他為什么能擔的那么多人喜歡的原因了吧。”
薛園說完這些話,轉身看著我,“可在他經歷的這么多事情當中,只有你不同,你是他唯一的變數。”
我愣愣的看著薛園,她道:“也許你根本不會明白,阿城對你是怎樣的小心翼翼,倍加珍惜,”她的視線飄忽,仿佛在回憶從前,“從我還沒有接觸過他,不,應該是更早以前,他就在心里默默的藏著一個人。他少有大志,音樂是他的夢想,在這條筑夢的路上,那個人也的確帶給了他很多力量。他曾經跟我們說,他有一個最特別的粉絲,那個人告訴過他,他會成為夜空中最亮的星,在他最難熬的那段日子,也是她的鼓勵,讓他一點一點戰勝自己的內心,逐漸變得堅毅。他為那個人寫歌,為她實現一切的愿望,當他發現她心有所屬時,他選擇默默守護只愿看得那人幸福。甚至后來,他親自去請別人幫她,為了保護她不受輿論的荼毒,想方設法打著別人的旗號見她一面;卻也為了安慰她,不辭辛勞冒著被記者拍到的風險趕去看她;他精打細算,深謀遠慮,明知會被誤會,但還是為了那個人的將來痛下狠心將她趕出自己的生活,自己就算被愧疚自責折磨的日日失眠、天天望著她的相片,也不敢去找她………即使直到這一刻,他還是為了那個人,而選擇了放棄自己的一切,”薛園的眼睛深深的望進我的眼里,“你心里一定很清楚,我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我用力的呼吸,因為我感覺胸腔里的空氣好像快要擠沒了似的,讓我的腦子缺氧。后來薛園帶我回到公寓,拿出很多舊時的底稿給我看,許久她長長的嘆氣,“作為經紀人,我不應該這么說,這么做,但是作為他的姐姐,我實在不愿意看到他再繼續這么下去。我知道你對阿城心生很多誤會,我只是看到他做了這么多卻不被理解,我心里很難過。現在,他想要離開這個圈子,好好的冷靜一下,回歸生活,我也阻止不了他,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
薛園臨走的時候,對我說,希望我們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做最快樂的自己,祝好。
那天她走后,我一個人在公寓里翻看著那些底稿,他有一面墻的書架,擺放著各類書籍。我心里異常的平靜,但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胃里很不舒服,然后我沖到水池去吐,在鏡子里,我看著自己,那張臉上泛著慘白的光,我突然很討厭這張臉,連帶著厭惡起這張臉下的自己,這具身體里的自己,然后我倚在門邊,我不知道為什么我一點也不想哭,但是我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里,那些滿滿寫著的我的名字的底稿,還有我從他書架上無意看到的那些舊時的日記與我的相片,他柜子里放著的我每一年送給他的禮物,以及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他收集在冊的練習本,都匯聚成一條線,一遍一遍的在我腦子里環繞。我坐在那條線上,環看這世界,聽見遠方白鷗傳來的陣陣清啼,還有金烏從地平線上升起來的美麗的影子,我聽見簡嶧城的聲音,他坐在我身后,他笑著說,他要去太陽那里,然后我看見他越飛越遠,我想去抓他,可是抓不住,我身下的那條線不動。然后我眼睜睜的看他飛到太陽那里去,然后直直的墜落下去。
然后我看見太陽的臉變成了簡嶧城的,我突然覺得很搞笑,但是笑著笑著,我突然覺得很哀傷,如芒刺在背,然后我也跳進了太陽那里。烈火焚燒的我渾身灼痛,可是我覺得很暢快,一抬頭,簡嶧城正站在星星上,他說,你快上來,這里很涼爽。
然后我想上去,站到我的星星那里,可是環顧四周,哪里還有我的那顆星星呢?
簡嶧城黑著臉,你的星星不見了,我也要走了。
我忙喊不要走,可簡嶧城還是丟下我和他的星星飄向了浩瀚的宇宙里,我聽見太陽在底下說,你就要在這里被燒死了,因為你沒有星星。
我哭著說不要燒死我,我能找到星星,那樣我就能離開了。
太陽說,你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是你自己弄丟了它。
我突然覺得身體好冰涼,然后我嚎啕大哭,我想我的星星,我說我不記得我把它弄丟了,可是太陽不再聽我的話,它把我困在火海里,一次次吐出火舌,我感覺渾身欲裂,然后我整個人像煙一樣漂浮在火海里,漸漸散去了人形,也變成太陽里的一份子。
我悲不自勝的醒轉過來,萬籟俱靜,窗邊已經顯出夜的暗沉,我想起我在夢里變成煙的事,感覺自己五臟也被燃燒過一樣,然后我的眼淚就簌簌掉了下來,情緒越來越顯懷,直到最后嗚咽出聲,徹底的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