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寒抿著唇，突然是想到了什么，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跡少，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是一個卡通人物的聲音，這是跡寒送給江泊煙的那輛全AI跑車。

“你現在在哪兒？”

“回跡少，我現在在邊郊區重明路79號停車場中。”

江泊煙在哪兒？

那是個什么鬼地方？跡寒眼色冷到快要結冰，又是猛踩油門，向著機器人報出的那個地址前進。

……

邊郊區就是京都最偏的一個郊區，跡寒開車到這兒，就算距離再快，也花費了不少時間。

雨越下雨大，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很大，感覺像是砸在人的心里一樣難受。

兩邊昏黃的路燈被雨水包裹住，只留下一點昏黃的痕跡。

跡寒看到了跑車的位置，但是車里沒有亮燈，江泊煙不在車里。

他降低車速，一點點向前挪去，越往前走，路就越窄，再往前，已經不能通過一輛車了。

好像是看到什么，結果一下子踩下剎車。

車的前燈大亮，照著一個瘦弱的身影，蹲坐在馬路邊，渾身濕透，被雨水重重擊打著，這個人把頭埋在雙膝間，縮成一團，細細看，好像還在發抖，極為可憐。

江泊煙在干嘛？

她瘋了嗎？

跡寒想也不想的就掏出把傘沖下車。

因為雨滴太大，昂貴的雨傘都快要撐不住水滴的擊打。

看到她，跡寒的面色終于緩和了一些，他邁開腿朝江泊煙走過去，蹲在她面前。

跡寒剛想開口，就看見江泊煙煞白的臉，毫無血色，原本飽滿粉嫩的唇現在毫無血色，甚至有些發紫，頭發凌亂的貼在臉上，好不狼狽。

還有那一雙眼睛，空洞洞的，就這么木然地看著前方，了無生機。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江泊煙，是在陳媽死的時候。

跡寒傾斜傘柄，把面前這個小小的身影遮擋進來。

他摸摸她的臉蛋，冰涼得不像話。

“你在這兒呆多久了？”跡寒生氣的語氣中還有一點擔憂。

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撐傘也沒用，被淋了這么久，估計得大病一場了。

跡寒一把扔掉傘，起身打算把江泊煙給抱起來。

雨水瞬間淋透了他的衣衫。

“我的哥哥死了，他在業島教了我很多東西。”江泊煙突然開口，機械般的看著跡寒，眼睛里還是沒有絲毫情緒。

她現在連手都抬不起來，好像被這場大雨抽干了所有力氣。

跡寒聞言一頓，“那你是怎么跑到這兒來的？”

過來的時候，晏修已經將大致的情況匯報給了他。

但也沒有了解的很清楚，比如死去的男人是江泊煙的哥哥這件事。

江泊煙呆坐在那里，冷得沒辦法動彈，做一個表情都困難。

江泊煙好像是沒有聽到跡寒說了什么，只是自顧自地講著，“我才去業島的時候，被那些老人欺負，我連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甚至還有一些不懷好意的人來騷擾我，但是，風哥一直在保護我，教我怎么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

雨滴打在人身上都這么痛，要是換成子彈又會痛成什么樣呢？

跡寒面色不虞，“怎么一會兒是肖宏毅，一會兒是葉榮，現在還出現了個哥哥，那我跡寒呢？”

“他教我分辨哪些果子能吃，哪些有毒，他教我怎么制作簡單的捕獸器，他教我怎么跟業島的人相處。”

江泊煙還是繼續自顧自的說著。

她不知道自己流眼淚沒有，就算流淚了，也和雨水混在了一起，然后滑下，不留痕跡。

雨幕中，江泊煙的音量都小了不少。

她呆呆的，就像是一個被雨水打得透濕的洋娃娃。

跡寒必須要仔仔細細地聽才能不漏過她話里的重要信息。

“他很喜歡笑，他喜歡跟我分享所有開心的事，希望我也能過得好一些。我問他，業島這種地方，怎么會有值得人開心的呢？”

“他告訴我，快樂很簡單，可以是剛才撈上來的一只魚，可以是一縷剛吹來的咸咸的海風，也可以是在荊棘叢里長出來的一朵小花，這些都讓他很開心。”

江泊煙腦海里掠過她和趙風相處的畫面，這才意識到，趙風曾經對她的影響力有多大。

是他讓她變的坦然，學會接受業島上的生活，讓她能沉淀下來，仔細安排未來的計劃。

跡寒站在一旁聽，表情全是嫌棄，這些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他五臟六腑的刻下一筆筆的血痕。

“你還要繼續嗎？跟我講你和其他男人的故事，你他媽知不知道我今天找了你多久？”

這個男人不是他，所以他不想聽。

“他真的很好，做什么都會先想到我，就連這次……”

江泊煙好像是沒有聽到他的控訴，繼續說道:“他知道我要去救他，為了不連累我，說謊要配合我，結果搶了警察的槍，被當場擊斃。”

“……”

還算是有種。

跡寒默默想著。

“我以為這次相遇我能夠救他于水火，結果卻讓他死得更快。”

江泊煙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但就感覺在一點點啃噬心臟。

“既然已經進了刑場，不管襲不襲擊，他都得死。”江泊煙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那個男人的事，并不是她的錯，為什么要難過？

“是啊。”江泊煙聲音輕飄飄的，“不管怎樣，他都得死，因為他是業島的人。”

“業島的人又怎么了？為什么就天生低賤？低賤到必須得死，死了還要被拿來做人體研究。”

這就是A國，弱肉強食。

跡寒低垂著眼，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所以風哥這輩子，活著又得到了什么？他人那么好，可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像是一個病毒。”

江泊煙第一次眼睛里露出迷茫，“那我呢？我活著又是為了什么？”

“……”

“我真的有那個能力讓所有人對業島的人改觀嗎？業島的人真的能光明正大的活在這片土地上嗎？”

江泊煙像是在問跡寒，也像是在問自己。

自從趙風死之后，這個問題就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中，可是她不敢直視，她害怕。

因為趙風的死，一向自信的她也有些不確定了，她做了那么多，準備了那么久，卻還是沒有保住趙風的一條命。

為什么她就不能快點呢？

要是再快一點，趙風就不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