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澤，都布置好了嗎？”

坐在一張有些破舊的椅子上，埃里希隨意打量著被倒縛著手跪在地上不斷顫抖的男村民，煙頭閃爍間，緩緩吐出一口煙氣。

身旁站著的是神色凝重，身穿蘇軍軍裝的獵熊小隊副隊長。

此刻弗雷澤手里卻是沒有拿著波波莎，而是拿著一份經過解碼后的電報密文。

“長官，放過我吧！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本分的農民，我還有家庭要養，我的媽媽只有我一個親人了……”

男村民聽著耳邊傳來的俄語對話，心里更是絕望。

本來活下去動希望就不多，如果再聽到什么不該聽到的東西，那自己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我記得，你的名字是叫伊萬吧?！?

在弗雷澤正要開口的時候，埃里希卻是擺了擺手，轉頭看向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男村民，掐滅了手里的香煙。

對于自己的欲望把控，埃里希向來都無比嚴格，抽煙永遠都只是消遣，香煙從來都不是必需品。

香煙說抽就抽，說滅就滅，一點都不會猶豫。

“是的，長官，我叫伊萬，求求你了……放過我吧……”

“哭吧，伊萬，哭吧，不要壓抑自己，你有哭泣的權利。

我理解你，雖然沒人可以避免死亡，但是我們卻仍會為自身的消逝而感到悲慟。

說起來，我們努力做的也只有盡可能的活下去，不管是對你而言還是對我們而言，都是如此，每個人都有爭取生存的權利，不同的只有是否可以成功罷了。

你知道嗎？在大多數德國人的印象里，十個蘇聯人里有九個叫伊萬，還有一個叫大伊萬，雖然這些生活在柏林的德國人從未見過你們，他們卻固執地認為你們都是可惡的敵人，哪怕是像你這樣的一個拿著糞叉種著莊稼，根本毫無威脅的農民……

這本事就代表了人類固有的一種劣根，那就是‘偏見’，我討厭偏見，我也討厭德國人固有的傲慢，所以我會非常認真，非常謹慎地對待每一個人，不管是我的敵人，還是我的朋友，我都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招待他們?！?

說著話，埃里希卻是再次用精致的煤油打火機點燃了手里的半截香煙，深深吸了一口，過肺后緩緩吐出。

站在一旁的弗雷澤卻明白，話說到這里的時候，這個叫伊萬的蘇聯農民已經必死無疑了。

“我明白，你們都是耶和華對母親的饋贈，是上帝的喜悅，‘伊萬’這個詞本身就代表了母親對你們的期待與關愛，哪一個孩子不是母親的掌中寶？你也是，我也是，你想回到家中與母親團聚，我也想，真的，我不騙你，我也是媽媽懷里的寶貝，我也想回家。

可是，納爾維亞村外已經圍了幾百個人，像你們裝牛奶的鐵桶一樣堅固，你明白嗎？五百個人，或是八百個人？他們壘起沙袋，子彈上膛，架著機槍對準這邊，做著一切讓我死在這里的準備，我很榮幸我的敵人能夠如此重視我，我卻也因被過度重視而瑟瑟發抖滿是恐懼，我這邊只有十二個人，沒有援軍，我們只有十二個人，我們只有十二個人，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帶著這十二個人活下去？”

煙霧繚繞中，希望的光芒漸漸晦暗下來，明明夏天還沒有過去，伊萬卻感到渾身發冷，仿佛靈魂都在打顫。

眼前的這個有著淡藍色眸子的德國軍人沒有想象中的瘋狂，沒有想象中的殘忍，他彬彬有禮溫文儒雅，說話富有條理，也善于安慰人……

明明是這樣，明明說著讓別人輕易認同的話，伊萬卻明白，這樣的人，才是真正令人感到恐懼的魔鬼。

他會輕柔地在你的耳邊告訴你死亡就在你的前方，跟你講著你無法反駁的道理，讓你接受無法逃避的死亡命運。

沒錯，就是命運。

仿佛命運一般讓人無法反抗，從意識上讓人喪失掙扎的欲望，因為人類無法反抗命運，只能被動接受自己早已被上帝決定好的結局。

眼前這個人，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來。

就像是傳說中來自地獄的魔鬼，為了獲得人類的靈魂可以獻祭無數生命一樣，在宛若鋼鐵般的求生意志面前，這個德國人可以輕易殺死幾百人而不會皺一下眉頭。

想到這里，伊萬已經放棄了掙扎，不再開口求饒。

他知道，自己已經必死無疑了，在自己產生了讓他感興趣的價值之后，自己的命運就已經被決定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和兒子之后要怎么辦。

“伊萬，看來你也明白了自己無法改變的結局，你不用擔心，不只是你，這個村子里的大多數人都會死，不過若是你愿意幫我一個小忙的話，我可以讓你的兒子活下去，我說到做到，或許你的母親還有機會能抱一抱自己的小孫子……”

“你是一個真正的魔鬼……”

癱坐在地上，伊萬屈服地低下了頭。

“你要讓我做什么？”

聽到了早已預料到的話，被稱作魔鬼的埃里希的臉上卻依舊平靜，站在一旁靜默不語的弗雷澤卻心頭一跳。

他知道，魔鬼已經張開了自己的爪牙，人心在魔鬼的手中，不過是隨意把玩嬉笑的玩具而已。

能夠成為魔鬼的部下而不是魔鬼的敵人，弗雷澤只感到無比的慶幸。

換個角度想，有這么一個可怕的長官，自己才能幸運地在戰場上活下去吧？

這樣一想，內心瞬間充滿感恩。

“每一個人的心里都有魔鬼，區別在于有沒有機會釋放出來……伊萬，我要你拿好沒有子彈的魯格手槍，帶著德軍士兵證，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死去，不要問我有什么意義，因為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任何意義，你只需要點頭或是搖頭就行?！?

站起身來，埃里希掏出匕首給伊萬松了綁，拍了拍伊萬有些骯臟的衣服。

“我只問你一次，伊萬，你愿意嗎？”

擦了擦有些凌亂的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伊萬只是死死盯著埃里希誠懇的神色，忽然一把揪住埃里希的衣領，聲音顯得有些沙啞而無力。

“你真的能放過我的兒子嗎？”

擺了擺手示意舉起魯格手槍的弗雷澤沒事，埃里希難得地笑了笑。

“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p>